不分伯仲的南北曲

在宋、元时代,南方和北方所用的戏曲及散曲曲调是不同的,南方的称为南曲,北方的称为北曲。南曲与北曲虽然都起源于唐宋大曲、宋词以及诸宫调等曲调形式,但因为各自以南北方的民间曲调为基础,因此也就形成了两种不同风格的曲调——南曲和北曲。南曲和北曲在声调、板眼形式、字的唱法及伴奏乐器等方面有着很大的不同,但却不能说哪个更胜一筹,只能说南曲与北曲各有千秋,同样精彩。

声调的差异

在声音和曲调的表现形式上,南曲更婉转,更流丽;北曲则更慷慨,更朴实。明代的王骥德曾引戏剧家康海(字德涵)的话说明了南北曲在声调上的差异,《曲律》上记载:“以声而论,则关中康德涵所谓南词主激越,其变也为流丽;北曲主慷慨,其变也为朴实。”明代的徐渭也曾在《南词叙录》中说道:“听北曲使人神气鹰扬,毛发洒淅,足以作人勇往之志,信胡人善于鼓怒也……南曲则纡徐绵眇、流丽婉转,使人飘飘然丧其所守而不自觉,信南方之柔媚也。”

明代的王世贞曾在《曲藻》中提道:“凡曲,北字多而调促,促处见筋;南字少而调缓,缓处见眼。北则辞情多而声情少,南则辞情少而声情多。北力在弦,南力在板;北气易粗,南气易弱。”被誉为“曲圣”的魏良辅就曾经在《曲律》中引用了王世贞的话,只是略加改动而已。此外,魏良辅也表示了自己对南北曲差异的看法,如他在《曲律》中说道:“北曲以遒劲为主,南曲以婉转为主。”

在明代,有关南北曲差异的论述很多,除了前面提到的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说法。比如,徐复祚在《花当阁丛谈》中提道:“我吴音宜幼女清歌按拍,故南曲委婉清扬;北曲宜将军铁板,歌‘大江东去’,故北曲硬挺直截。”王骥德在《曲律》中有云:“南北二调,天若限之。北之沉雄,南之柔婉,可画地而知也。北人工篇章,南人工字句。工篇章,故以气骨胜;工字句,故以色泽胜。”这些说法虽然未必完全一致,但基本的意思是相同的,至于南北曲差异的形成原因,大概与南北方不同的生活环境和风俗习惯有关。

音阶及板式的不同

南曲和北曲的音阶形式是不同的,这种差异也常被用来区分南北曲。如果出现了1,2,3,4,5,6,7(简谱)七声,就是北曲;如果没有4和7两声,只出现了1,2,3,5,6五声,便是南曲。也就是说,南曲是五声音阶,而北曲是七声音阶。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音阶差异,应该是与南北方的不同方言有关。

·南北曲的合流·

南北曲在最初的时候是有着明确区分的,但是到了元代中期,南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于是成规开始被打破。南戏的作者开始兼用北曲,比如说在一套中穿插一两个北曲曲牌,或者在一套中将南曲曲牌和北曲曲牌穿插开,又或者在多套南曲之间穿插一套北曲。而后到了明代,北曲也开始吸收南曲的因素。渐渐地,南北曲已经没有办法再完全分开,很多艺人都可以兼唱南北曲,如以南曲著名的魏良辅就曾经学唱过北曲,而善唱北曲的顿仁也能唱南曲《琵琶记》。南曲与北曲本来就各有所长,如果一直墨守成规,互不牵涉,显然对戏曲艺术的发展无益。而南北曲从彼此孤立到逐渐合流实属大势所趋,是戏曲发展史上的一大进步。

所谓板眼,指的即是戏曲中的节拍,每小节中最强的拍子叫板,其余的都叫做眼。板眼的种类有一板一眼、一板三眼、有板无眼、有眼无板等。一板一眼的节拍形式称为一眼板,相当于两拍,板位在第一拍,眼位在第二拍;一板三眼的节拍形式称为三眼板,相当于四拍,板位在第一拍,眼位在二、三、四拍,依次为头眼、中眼和末眼;有板无眼的节拍形式称为流水板,相当于一拍,每板都是板位,但不一定每拍都是强拍;有眼无板的节拍形式称为散板,也就是自由的节拍形式。

在板眼形式上,南曲比较死板,大多数曲牌的板式都是固定的,不能随意更改,也不能随意多用衬字,如《河传序》有三十二板、《桂枝香》有二十三板等。北曲则比较灵活,句间可以自由地加入衬字,且板数不固定,可以随意增减移动。换句话说,南曲的板眼形式为死板,而北曲的板眼形式则为活板。由于同一曲牌经常要表达多种不同的情节和感情,因此如果在板式上限制太死,显然就不能很好地将不同的情节和感情表达出来。所以说,在板眼形式上,南曲是有一定的弊端的。

南北曲中字的唱法

⊙拉二弦伎乐飞天 泉州开元寺

二弦至今仍在福建流行,用于“南音”伴奏。

字的唱法主要是由字的声、韵、调三个因素决定的。声和韵即声母和韵母,两者共同决定字音;调是字调,与字音的高低升降有关。南方与北方的方言有着明显的差异,因此在咬字上自然也就会存在明显的不同,同一个字,在南曲和北曲中就会咬出不同的字音。方言不同,不仅表现在字音的不同,在字调的高低升降上也是存在差异的。一般来说,北音以《中原音韵》及今天的北京语音为准,而南音则以《广韵》及今天江、浙、闽、赣等省的语音为准。

北音可以分为阴平、阳平、上声和去声四声,其中,阴平为高横,阳平为高升,上声为降升,去声为全降。南音可分为平、上、去、入四声,关于这四声的字调,可在古人的著述中找到答案。如《元和韵谱》中有这样的描述:“平声哀而安,上声厉而举,去声清而远,入声短而促。”《玉钥匙歌诀》中也有相关的记载:“平声平道莫低昂,上声高呼猛烈强,去声分明哀远道,入声短促急收藏。”两者的表述虽然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都是说平声平直、上声高扬、去声高远、入声短促。

在字调配音上,南曲与北曲是大体相同的,但也有一些细小的差别。如南曲中有入声,而北曲则没有入声。在南曲中属于入声类的字,在北曲中分别属于阴、阳、上、去四声,配音时依其所属之声而配;南曲中的入声分为阳入和阴入,阳入的配音同阳平,阴入的配音同阴平。此外,同是平声字,北曲的配音要偏高一些,而南曲的配音则要偏低一些,且在音势上,北曲的配音更独立,而南曲的配音则更被动。

南北曲的伴奏乐器

在南北曲的伴奏乐器方面,有人认为是不能通用和并用的,南曲就应该用箫和管或者笛和管,北曲就应该用弦索。如何良骏在《曲论》中曾这样写道:“余令老顿(即顿仁)教《伯喈》一二曲,渠云:‘《伯喈》某都唱得,但此等皆是后人依腔按字打将出来,正如善吹笛、管者,听人唱曲,依腔吹出,谓之唱调;然不按谱,终不入律。况弦索九宫之曲,或用滚弦、花和、大和、钐弦,皆有定则,故新曲要度入亦易。然南山九宫原不入调,间有之,只是小令,苟大套数,既无定则可依,而以意弹出,然何得是?”

顿仁刻意贬低南曲,抬高弦索,扬言南曲不能用弦索,只有北曲才配,这显然是走了极端。而沈德符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一味地轻视弦索,反对南曲用弦索,他在《顾曲杂言》中说道:“今吴人皆以三弦合南曲,而又以箫、管叶之,此唐人所云‘锦袄上著蓑衣’,金粟道人《小像诗》所云‘儒衣、僧帽、道人鞋’也。箫、管可入北词,而弦索不入南词,盖南曲不仗弦索为节奏也。”其实,南曲和北曲的伴奏乐器并没有严格的分别,南曲可用弦索,北曲也可用箫、管,只是在最初的时候,南曲主要以箫、管伴奏为主,而北曲则主要以弦索伴奏为主罢了。不过从总体上看,南北曲伴奏乐器的发展倾向是趋于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