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虫瞳·余晖

【西泽】-【上荒】-【虫瞳】

西泽,四域之一。

上荒处西泽三地,终年荒芜,寸草不生,域民多苦难,赋税徭重,民生艰难。

【虫瞳】-《泽州志传卷三》

天漠十年,传泽现怪,力武擎天,身百丈巨,千足余。单目怒视,人尽也。音宛谣,耳躯迷醉,幻欲以现。使人尽入口,而吞。入漠如海,其踪难寻。善食岩,毁舍无数,掳民万数。

数日,其尽没之民,忽现泽内,衣衫褴褛,口齿不清,恍恍惚惚还。询乎,尽言天道欲穷千里,上皆金碧,玉石辉煌,于天齐等痴语。

官欲擒,奈不近身,箭矢不入,无可何之,遂招异士,幡旗列阵,各显奇技,亦不可擒。

天漠十二年,天降异象,云飞卷涡,忽地沙石起,飞沙数里,兽欲入空,与金光击,兽伤,入漠不出。漠沙还金,坚之不摧,纹之,金光不止,兽目望天,白光出,射冲斗。

官有言:此不可近。

民遂唤此地虫瞳,世代传,此地恶相,不可近。

巨大的金色纹路边缘上坐着一位少年,少年一身白衣,依起细长洁白的手指捻在胸前,手指周围闪动着幽蓝虚实的光影。

洁白飘逸的长发流动在少年周围,其中一束由泛着殷红的布带束扎着,也随着流动。少年四周的金色纹路的竟然一尘不染,与之形成巨大差异的是在金色纹路的边缘依然是荒野的风呼啸着,可竟不见一粒灰尘会落在巨大金色纹路的里面。

在少年数十里之外的金色圆盘中心矗立着一个明显的巨大突起,在天空金色的阳光下折射着诡异且瑰丽的巨大而扭曲的光影。

并以中心向着四周散发着彩虹般的光晕,沿着纹路流动,一遍又一遍。少年也并非在这巨大圆盘诞生之初就已来到了这里,用当地人的话来说,是突然出现,后来当地的村民前去劝诫少年离开,可少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也就只好作罢。

余晖下的光影总是迷人的,金色的光透过重重云层直射下来,洒映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回应它的只有无尽的乱风,吹遍西泽上荒有人和没人的每个角落。

在双日瑰丽的金色下,一只节虫正在缓慢的爬上巨大宫殿的残垣,在巨大的光影下,它显得微不足道,甚至还不能在石柱上留下微小的影子。

在西泽上荒大多数人们都住在地表以下,但西泽最大的繁华都市却位于狂风极盛的中心地带,那里是整个西泽的枢纽。

南北大陆的人都会每十年聚集在这里,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一天,就这仅有的一天,有人们太多想要的和不舍的东西了,也仅这一天也就够了。

但对于它这种虫子来说却没有太大意义,只是会被踩到的几率会大很多,相比来说它没有太多的选择,有的只是多几条腿,使得它抓的更稳,或者在天黑后找个舒适的小洞穴躲起来,而不是飘在空中吃沙子或者被夜人(夜里捉虫子的人)捉去做风夜灯(一种在白天黑夜可以身体发光的虫子,用来做成行走在沙暴或黑夜的灯具,因风越大越明亮相互靠近还会互相闪烁而得名)。

有几次虫子险些掉下刻纹深处,对于它来说刻纹深处就像是无尽的漆黑深渊,它也总是小心翼翼的爬过一条又一条的刻纹,使自己尽可能不掉下去。

它知道它的先辈们曾经去过很多地方,可是没有哪个先辈现在能告诉它现在该迈哪条腿,或许在这巨大光影下显得漆黑且无尽头的深渊里,就有它的哪个不幸落足的先祖。

虫子的视觉很差,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行动,它那长过整个身躯一半还多的触手,正在向前缓慢摸索着,触及巨石的频率也加快了不少,使得它能够每只脚都能够安全的避开交错杂乱的巨石刻痕。但它还不能就在此刻掉以轻心,在虫子看见模糊且有点暗的黄色光斑后,在本能的意识里它觉得自己该尽快爬过石柱了,尽快找到它在巨大石柱另一端钟意的小洞穴。

天空的云已是漫天彤红,双日也逐渐西斜,奇异闪烁的红色光芒直直的斜射进这片大地,更像一把寒光巨剑,剑锋满是戾气,不会有一丝仁慈的多余,从不怜悯我之外。

这片天空下的荒尘依旧在肆虐着,吹过这片令人唏嘘怜悯大地上的每颗沙,仿佛每颗沙都成了无羁的灵魂。

就在虫子看过最后一眼只有很小的黄色斑点后,从它身边吹过的风似乎更猛烈了,这使得它不得不抓紧脚下更多的微小凸起才勉强爬得住,它努力的稳住身形每次也只能向前换一两只脚,艰难迎着风向前爬行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很多次有几颗较大的沙砾撞击在它那纤细的腿上,以致虫子险些被吹进沙流里,但虫子仍然牢牢的抓在巨大石壁上。

虫子的每一次坚持在无尽的风沙下都要耗费自身巨大的气力,虫子终于不再向前继续爬了,它慢慢的俯下身形,长长的触手也停止了摸索,并高高抬起,在朦胧的风沙中像极了一个出色绝不屈服的斗士在挥舞他那残破的巨大旗番。

虫子在抬头望向西边那一点仅剩的微弱光亮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触手立即抖动起来有时做着相互交叉的形状,反复摆动,频率也逐渐的快了起来,以致就连身体也跟着一起抖动着。

组合起来的姿势和型状又显得极其诡异莫名,甚至有时候已经超出了虫子的身躯能做出最大程度的曲张,但每一处的扭动又都在这个最平凡不过的虫子身上展现了,在保留着生命所需的基线之外又同时驾驭在生命之上。

更像是一个无形且精准细腻的手在揉弄着随时都可以一命呜呼的微小生命,但却绝不会使虫子哪怕迈错一只脚就会如同它的先祖一样随着灰撒飞在沙子里。

虫子的每一次摆动都会使得周围泛现出淡淡的蓝色光芒,蓝色光芒所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光影身形,每次的曲动伸张使得虫子身躯上尖锐的东西总能划出比其他部位更鲜亮的蓝色来,又仿佛只差那一点虫子便可划破这墟无的束缚,撕开这层荒诞诡异的小把戏。

把戏之外虫子的行为变得不可测,有时只留着后身躯的几只脚抓在微小的突起上,身体开始向上拱起,触手也直直的向上伸起,有时放平所有脚爪完全平附在小小的砂砾上,有时又收起前面的几对显得僵硬看似干枯杂草的只爪,仿佛某种无形的虚空威压重重的压迫在渺小的虫子身上。

弱小的身躯总是不能左右这沙泽,虫子,就如烈风中飘飞的残破叶片,随时都会被撕碎然后揉进狂暴的风沙里。

同时荒沙的大地又是如此的静匿,在巨大的沙泽里发生的一切又都不足道,一只虫子在这同一片天空下做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寂夜前行,踏空嵨墟,长空之下,皆为蝼蚁。

在阳光初生的早晨,某个地方只不过多了一具干枯的躯体,在虫群们路过地方它成了阻碍,虫子们将它扔下巨石。

奇怪的只是虫子周围的岩石上细细的刻画着某种花纹,但又不是连续的,断断续续,在花纹不连续的地方看的出来某种挣扎过的痕迹,在某种规则之外显得杂乱无章。

又是一个双日再临的余晖,由金色缓慢向着肃杀的红色逐渐换去,大地再一次被这殷红的剑锋割裂,割裂的地方双色分明。

这暴戾的剑锋依旧不停下,仿佛连天边最后的金色也要斩开,显得诡异奇端。此时少年依起的洁白手指缓缓放下,仿佛放下的是整个执念,显得轻松许多,少年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下来,缓慢的站起身,洁白的长衣飘掩在少年周围。

少年回过头向身后的远处看去,看去的是虫子被扔下的方向,白衣少年站起身向巨石的地方走去,身影逐渐淹没在巨石散发的光辉中。

此端凶险,等我回来。

少年的离去,并没有给虫子带来什么实质的恩惠,有的只是尘世下数十里之外的相顾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