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教育传播较其他传播（如新闻传播、广告传播）而言具有更显著的目的性和双边性，它的结果要接受特定社会人才观与价值观的评估，即造就社会认可的成员。教育传播的过程自始至终伴随着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的共同参与、交互作用以及教育环境的变换。因此，互动是教育传播中普遍的、基本的特征。围绕教育者与受教育者以及受教育者之间的心理状态、环境信息、行为结果诸因素的互动等制约着教育传播的效率与效果。

学校是教育传播的一个典型环境，学校是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地向人们传播知识技能、行为范式、价值观念的场所。就我国现行教育模式看，采纳的是上述单向的传播理论。例如在课堂上根据对学生的测试确定学生的己有心理状态来组织教学内容，最后通过学生的作业与考试结果，判断学生的行为（教育）结果，对好学生予以奖励，对不良者责成其反省。其思路是，学生行为结果是他们心理结构与教学策略（信息）的产物，从而疏忽了学生心理状态与行为对教育环境信息的作用，陷入了单向传播模式铸造的窠臼，其结果是教育策略总是在水平线上徘徊而难以提高。

诚然，产生上述症结的原因是复杂的，但是对教育传播的互动性特征认识不足当是重要因素之一。在教学中，就教师的责任、地位、角色、水平而言与学生是不平等的，但以互动观视之，他们又应该是平等的。教师可以通过控制教育传播信息来影响学生的心理状态（自我意识、知识水平、道德水平等）及行为表现，而这种改变本身亦对教师及环境信息发生作用，影响教师的观念（对学生的判断、期望等）和对教育信息性质的理解，进而影响教师进一步的教育行为和学生的心态。自信心差的学生往往将富有激励性的课堂、有教益的教育信息理解为是令人恐惧的和强制性的。只有将教育建立在平等的相互理解、相互认知、相互交流、相互影响的互动观基础上，方能对各因素有趋于合理的解释，进而促使教育目标的达成。

在教育传播情境中，教师是带着教学目的、“理想学生”的观念、对学生的态度和期望以及如何达到教育目的的信念和认知等“计划”进入与学生的互动状态的。教师采取的行动（B）是由他主体本身的计划（P）与学生的各种行为反应（E）决定的。这三个因素中的任何一方的变化都受制于另外两者，同时又对另外两者产生影响。具体而言，教师面对的学生是在知识能力、性格气质、道德修养诸方面存在差异，因而在行为上表现出迥然不同的个体。这就在客观上导致教师对每个学生的看法、评价的差异，教师有意无意地会将学生分为三六九等，或者分为“听话与不听话”的学生，并基于这种判断，对学生产生不同的期望，对不同的学生付出不同的努力。所有这些随教育过程的进行而传播给学生，进而影响或形成学生的自我判断、自我期望、学习动机及对教师的态度，使学生的行为发生变化。学生的态度与行为又反过来强化或减弱教师已有的态度和期望模式，导致教师行为的进一步变化。

学生作为教育情境中的能动主体也带着自己的学习目的、自我意识水平、对事物的评判标准以及对教师的态度与期待模式，他们是依据自己的“计划”和教师的反应付诸行动的。研究表明，师生彼此的“第一印象”在相当时期内对他们的信息交流产生某种影响。学生每逢新老师任教，常把新老师与他（她）过去的教师或熟人进行类比，运用先前经验进行判断，并延伸与先前经验相伴随的各种体验。如果这位教师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类似于以前与他亲近的人，则会产生一种愉快、亲近的体验；反之，则产生不快，甚至导致心理隔阂，从而表现出对教师的信任、亲近或观望、疏远的态度，这种态度必然影响师生间的信息交流，进而影响师生双边的认知与行为。

由此可见，互动性是教育传播过程的重要特征。师生之间或各自表现的认知、心态、行为、环境等因素随时间的推移，教育过程的渐进在互动的性质、水平、方向上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或向着有助于教育目标的方向发展，或向着有碍于教育目标的方向变化，这取决于师生双方的协调结果。当然，由于教师的地位与权威，教育传播中互动的良性循环有赖于教师对互动特征的深刻理解与对双方心理、行为、环境的调节艺术以及教学策略的灵活变动。如果教师仅仅将学生的不良行为归因于不合作或对教育环境信息的曲解或者学生仅将成绩归因于教师的期望与策略都将导致不利的教学局面。

教育传播的互动特征还表现在学生与学生之间。班组成员之间的互动会产生一种班级学生文化——亚文化（Subculture），这种亚文化一经形成又转而影响制约着每个成员的行为。学生群体成员之间的互动，对个体学生的自我意识和人格的形成有重要影响。个体既在与他人互动中以自己的认知和行为创造着人际环境，又在人际环境中形成着自我。同样一个班级环境，在某学生看来是充满友情的、激励自我进步的，而在另一学生眼里可能就是不友好的、甚至是充满敌意的。有的学者认为，人们的自我概念对其行为有重要影响，而自我概念是在互动中形成的，因为它是从别人对自己的反应中得出的一种看法。还有的学者宣称，只有当一个人能够超脱于他自己从而变为自己的对象时，他的自我概念才能得到发展。可见，如果某学生被同学们看成是声名狼藉的，或备受尊敬的、谦虚的，或骄傲自大的，那么他往往也就会这样来看待自己，并采取相应的行动，他的行动又会转而成为一种环境信息对其他人产生影响。群体成员之间就是在互动中互为动因、互为环境、交互影响的，成员之间彼此互动得越频繁，感情就越深，活动的一致性就越高，从而形成团结一致的班集体，这有助于教育目标的实现。

以上对教育传播过程中的互动特征进行了描述性分析，企望能引起教育研究工作者对现存教育模式的进一步剖析，从而以新的视角对微观教育领域问题进行深入研究。

（原载《教育评论》1993年第4期；《人大复印资料·教育学》1993年第10期全文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