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桑身体一软,瘫坐下去。
“月,姐姐……”
竹林藏不住风,地上的卿桑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来,造化弄人,那另一个身影不是别人,就是躺在血泊中的女子,一幕幕浮现……,他记得清风馆初相遇,记得雪山同甘苦,记得同归神女峰,记得大漠戈壁……,过往种种如一记重拳打在他的心头,原以为此行只为寻回记忆,解开心结回归皇位,可不曾想忘却之人却是他心心念念,不惜与神明结誓,哪怕失去一切也要守护之人……
“啊……”
他疯了一样朝竹林呼喊,他怎么忍心伤她!悔恨交加,当初的他明知她就躺在忘川谷,可他宁愿选择皇位,也不曾一刻陪在她身边。后来得知她复生,他只想借此寻回记忆,处处对她有偏见,即便开了智,他还在误解她……,那些曾经许下守护的诺言全都被他抛诸脑后,他怎能说忘就忘!千不该万不该,今日咄咄逼人,伤她至深,他还有何颜面再面对她……
“啊……”
那公子蜷缩在地上,就如同当初在清风馆中,可这一次,那白衣女子再也不会向他伸手。
……
“哟……,这人怎么躺下了?”
突然一个声音出现在竹林,卿桑已然失去斗志,任凭那声音靠近,只见一袭红衣走了进来。
“原来是我们的小皇帝。”将离勾着下巴挑衅道,“看这姿势,不会是在采集天地精华,修炼绝世神功吧?”见卿桑没有丝毫反应,将离笑了笑,轻轻摇起手旁的竹子,不明意图地吐槽说,“真是糟践了这身内力。”
“……”
卿桑这才察觉出来,原来是将离在背后搞鬼,于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一点内力,物归原主罢了!”
将离俯视着脚下,对卿桑的打压抬不起半点兴趣,卿桑茫然地站起来。
“你难道不知道?”
卿桑:“知道什么?”
将离:“看来还真不知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是她亲手给了我。我与她早在桃林就……”
“你闭嘴!”卿桑说着就一巴掌朝将离扇了过去。
“……”
始料未及,将离生生地挨了卿桑这一巴掌,摸着脸颊委屈起来说:“我话还没说完,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别说了!”
只因他全部都记了起来,桃林那日若非他及时赶到,恐怕他就要行不轨之举。
“好好好,不说了。”
将离难得让步,“替我给罗藏山带句话。”
“什么话?”
“本公子是不会回去的,让那些老家伙少打算盘。”
听罢,卿桑冷静下来。
“兄长。”
将离却不习惯了,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说:“有话就说,别这么肉麻!”
卿桑开口问:“兄长这些年在罗藏山都经历了什么?可有被长老们……,区别对待?”
将离:“火岩岭进出百十来回,还不够区别对待吗?”嘴角一丝似有似无的情绪,“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你这又是在向我炫耀吗?”
“兄长误会了。”
两人总是话不投机,一见面就要起争执,每次都不欢而散。可这次,卿桑不打算放弃。
“兄长可有听过长生之术?”
“嗯?”
将离疑惑地看向卿桑,疑惑的不是长生之术,而是明知道他知道,子桑一族就是以此而诞生,卿桑还要故意这样问。
“我从史书中查到一些东西,漠疆曾有位质子名叫疆离,我南国也有过一位叫姜离的世子,听起来他们与兄长同名。”
将离不以为然,“上下几百年,出现一两个同名者有何稀奇?”
“同名者不稀奇,可这两人都与神女峰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同样的,兄长在早年历练时也去过神女峰,这样说兄长不觉得巧合吗?”
“你在怀疑罗藏山?还是在怀疑我?”
“我只想寻一个答案,兄长究竟是不是她所寻之人?”
“……”
将离显得有些意外,为了掩饰,以嬉闹的口吻反问起卿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兄长便该遵守约定。”
“不是呢?”
卿桑握紧拳头,“不是就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与忘忧公子即将大婚,同我一起,祝福她们。”
“啧啧啧……”
将离撩了撩头发,“放心吧!我可不是她寻的什么人,活了快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紧张一个人。我的弟弟,如今都做了皇帝还是不知道如何掩藏自己在意的东西。奉劝你一句,罗藏山那些老家伙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做好你的傀儡皇帝比什么都自在!”
卿桑震惊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登上皇位会是怎样的处境?”
“嗯,不然咱们那位皇叔能弃江山不顾,甘愿在齐越做一把见不得光的刀?”
此时卿桑才知道,将离从未想过与他争这个皇位,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从将离否认自己与罗藏山的秘密开始,一切似乎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当然,卿桑并未全然相信将离,必定有所求才会做出这种种行径。
“兄长毒解以后可还记得她?”
“明知故问。”
“当真记得?全都记得吗?”
将离点了点头,“不然我怎会知道她将内力都给了我。对了,她刚恢复内力可能一时还无法适应,你让忘忧随便教她练练什么内功心法,调理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嗯。”
看着满地竹叶,将离大概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的伤势如何?”
卿桑皱着眉头,不禁抚摸着脸上的伤口,血肉模糊的画面再次涌现出来,卿桑始终难掩情绪。
“兄长,我做错了一些事。”
“那便不该错上加错。”
将离于是告诫卿桑:“忘川谷素来清静,早点回南国皇宫去,那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
“握不住的东西,尽早放手吧!”
“那兄长呢?游戏于世,可有想握住的东西?”
“没有,我看天下太平最好。”将离一边玩笑,一边又说道,“不过你今日好像告诉了我一些有趣的事,我想接下来可以打发时间了。”半假半真。
“兄长……”
卿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告诉将离,他刚恢复了记忆,清楚一点,“等月姐姐与忘忧公子大婚后,兄长是不是也要避嫌?毕竟兄长以前总说,月姐姐是你的娘子。”
“……”
将离敲了敲竹子,过了一会儿,不羁地说:“我为何要避嫌,许她做别人的娘子,就不许做我的娘子?谁说只有男子才能三妻四妾?”
“兄长真心这样想?”
卿桑只当是戏谑之言,对于天下女子来说,一夫一妻已是偏爱,一妻多夫何来先例?同样以将离争强好胜的性子,也就只有忘忧……,卿桑恍惚间有种错觉,但看将离散漫无聊的模样,转眼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想什么呢?别忘了正事!”
卿桑回过神,“嗯。”
将离已经离去。
这天晚上,看见女子遍体鳞伤,卿桑守在床榻黯然落泪,默默陪伴了整夜。争吵过后,女子不再理他。忘忧得知卿桑恢复记忆,没有再去苛责。除了忘忧,忘川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变了。护短,似乎是忘川的传统,女子虽不是忘川的人,却早已得到家人般的温暖。
“婆婆,我好像不疼了。”
婆婆:“不疼也躺着,下回可不能再任性了。”
“师父呢?”
“去采药了。”
“他走了吗?”
小茴:“还没呢!在门外站了半个时辰,等着赔罪呢!”
将离未再现身,卿桑亦未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