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明再次睁开眼睛，是被关在昏黑的石室了，双手被铁索绑住，铁索两头分别钉在石室两旁的石壁上。
方思明看不清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只能从外面隐隐约约的光线来判断，大约是晚上了，附近应该是没有人居住的，静悄悄一片。
垂眸看了眼被绑着的手腕，苦笑，她果真还是不信自己，不然何必连睡着时都要绑着自己，生怕一眨眼自己就跑了。
对面是一石桌，她就趴在上面，过于乏而手臂搭在桌子上，她就枕着手臂这么睡着了，石室内燃着的灯火照在她脸上，衬着她面容恬静，分外无辜。
恬静，方思明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词笑到了，她若是真的如睡着一般恬静，自己就不会被人绑在这里。
她是熊熊燃烧的烈焰，冲进了人群里，烧伤了别人，也灼伤了自己。
方思明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她是初入江湖的少侠，跑去给云从龙贺寿凑热闹，结果误入云从龙与武维扬的争斗里，最后还被武维扬踢进江里，那么瘦小脆弱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要闯荡江湖的人。
而现在，不过三载时光，竟已长成了江湖中的大侠，连义父都能被她与清涯一群人聚结八大门派围攻，最后落了下风，狼狈不堪。
说起来，她一直都是爱热闹的，不是在替小小书生打听各处江湖事录，就是骑着一匹快马四处游荡，江湖中总能听到她的事迹，调查明月山庄有她，蝙蝠岛救人有她，像现在这样安静睡着的模样属实难得。
“在想什么？”
方思明垂着眼眸，没看到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的人轻声走到自己跟前，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回答：“想你我初见。”
女子一愣，初见，好遥远的事了，她都快记不起自己还稚嫩的模样，武功平平，走到哪里都是最不起眼的，跟谁对打都是落于下风，一路跌跌撞撞，慢慢的竟然也那么过来了，甚至成了如今模样。
可想起与他的初见，女子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恼怒：“若我没记错，当初我快打赢武维扬的时候，结果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符箓，打在了船上的桅杆处，打破了我稳稳处在上风的境况，然后武维扬抓住机会，反败为胜，将我踹进了江里。”
方思明不语，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心虚，当时他是奉命行事，万圣阁早就对云从龙的地盘起了心思，武维扬本就答应归属，可偏偏她冒出来，误打误撞还跟云从龙扯上关系，与武维扬交恶。
女子靠的越发近了，凑近他耳垂，在他耳边低语：“若我没记错，当初那个扔符箓的人，是万圣阁少阁主吧，那个人，是思明你对吧。”
当初做事时没有什么，可这会儿被她这么说出来，忽然就觉得有些难堪。
或许是难得的良心不安，她掉进江里，他看到隔岸清涯过来救人时，第一次没有拦着，而是躲在暗处，看着她被清涯救起，送入云梦学艺。
后来江南遇见，她一直试图接近自己，那时她不知道，两人初见时，他其实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而现在，她知道了。
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就算是过去了，那也是真实发生的：“是啊，小家伙，初见时，我可是想要你的命。”
女子退开一步，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你看，因果循环，当初是我学艺不精，而现在，是你落在了我手里，思明，你猜，我费尽心思把你藏起来，是想要什么？”
方思明没有说话，金色瞳孔盯着女子，好半天才轻声开口，近乎呢喃：“小家伙，你绑着我，可是不信我？”
女子莞尔，就这么直直站着盯着任由他打量，她的心思，一向都不惧怕被他看穿：“我信你，思明，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可是我怕呀，你看，你满心满眼都是朱文圭，我怕我放开你了，你又跑去找你的义父了。”
“看来你是打算一直这么绑着我了。”
“怎么会，”女子轻笑，走近方思明跟前，找出钥匙，打开了他手腕处绑着的锁链：“你看，我这不是放开你了。”
方思明揉了揉被绑太久有些麻的手腕：“现在不怕我跑了。”
“怕呀，怎么不怕了，不过思明，你试一下，看你还能不能使出任何武力。”
方思明稍微活动了下手腕，然后试着运气，发现体内内力似乎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压制了，使不出分毫。
女子见状，笑的更欢了：“思明，你说你怎么这么天真呢，我都放心的给你解开绳索呢，你觉得，若是没有半点后招，我会真的这么放心给你自由？”
“不过你放心，我对你的心思，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怎么舍得真的让你出什么事，我用了最温和的药物压制了你功力，虽说是药，但那是我经过多次试验才拿出来的，它不会伤到你。”
方思明垂眸，“多次试验，你用什么做试验的，药物又用在了什么地方？”
女子收起笑意：“你看你在万圣阁这么多年，都不曾有机会好好去外面转转吧，这次我们去江南，去芳菲林，我新得了一首曲子，我弹给你听。”
方思明伸出手，拽住想要离开的女子：“你从前不是这般性子，你又何苦如此。”
女子一把甩开方思明的手，转过身子，盯着方思明，神情似哭似悲：“我何苦如此，方思明，你会不知道我为何要这样，我拿无辜之人试药，为了让他们心甘情愿，我用云梦禁术篡改他们梦境，你觉得我为何要这样！”
心中苦苦压抑的情绪被放开，恶意无限放大，女子勾唇，盯着方思明，想要让他内心也能如现在这般平静：“你心疼他们了，方思明，你凭什么心疼他们，你觉得他们无辜，你为他们不平，那我呢，你心里有朱文圭有万圣阁甚至有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可你心里什么时候有过我，你何时能为我鸣不平！”
“方思明，你知道我为了入人梦境，废了多少心血，想了多少办法，你连路边的野狗受伤都会怜惜，为何从不曾回头看我一眼，我做了这么多，你为何从来闭口不提，一句愿意都不肯。”
“君子九思，视思明，你又可曾真的看清过这一切，不，你什么都没看到，你只看到了朱文圭对你的恩情，你可曾看到他对你的利用。”
“你喊他义父大人，这般自欺欺人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去江湖问一问，你看谁会觉得朱文圭愿意跟你父子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