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晌午,率先踏足第五层的周云饥肠辘辘的搜寻着食盒。
地儿还是那么大,不过历来能抵达第五层的学员不足二十人,所以准备的份量少了一大半。
“天呐,我不会成为第一个饿死在万书楼的倒霉蛋吧!”
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节约体力的同时也是发泄一番,学院太不拿他们当人。
忽然仿若一片云朵遮住了眼,定睛一看,不正是心心念念的食盒?
怎么上面长了一只手,不对,怎么又看着像鸡腿?
周云揉揉眼,一个轱辘起身。
“周首徒,中午好。”
哇,他笑起来好阳光,好温暖,犹如一阵春风,带来一片花海。
“可是陈平当面?久仰久仰。”
能如此迅速进入第五层,又如此陌上人如玉的,也只有新生考核第一的陈平。
“周首徒不嫌弃的话,”陈平肯定是听到了自己社死的牢骚。
然而饿的能吞象的周云岂会在意,“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多谢。”
接过食盒,他端出饭菜可劲扒拉,一旁的上官燕也没被他忽略,好歹同生共苦过。
有他一碗饭,就有她一口汤。
也不知道姑娘是不是都和她一样饭量小,那浑身的牛劲儿又是怎样练出来的呢。
“对了,守关人给你出的啥题?”
陈平不做他想,“就问我上一顿食盒中饭菜几何,分别什么颜色。”
闻言周云吃饭动作为之一滞,“这么奇葩的题,你都能答上?”要换做是他,铁定GG。
还好老头儿不是拿侦探小说里的神技考验他,陈平理所当然的样子的确有些打击到他。
“不知周兄遭遇?”
礼尚往来嘛,第五层暂时就他俩,陈平也不想孤零零的。
能和传闻中的院长首徒,打虎勇士,安荀寨征服者,诗社悍匪交流交流也是不错的。
“哦,他就问我赢的感觉如何。”
“我说很好,他就放我过了。”
笼统点儿总结就像周云说的一样,不过正式考题并非如此。
经过互相印证,他俩至少可以得出一条结论,第四层守关人并不固定位置出现。
且考题随机应变,充满不确定性。
也难怪第四层一直被老学员诟病,堪称新学员折戟场,跌倒在此之人不计其数。
“方才见你们四人玩的不亦乐乎,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你认为呢?”
“学生周云见过南云子先生。”周云恭恭敬敬的行礼,不敢托大。
南云子可是十大名师之一,学院里响当当的人物,云梦城主当初给他的资料中就有详细记载。
如果老六欧阳冶子没跳出来捣乱,说不定南云子就是他的老师,怎敢因其不修边幅就轻视之。
“哈哈哈,不必拘礼,老夫向来不喜歪歪绕绕。”
“学生以为,友好交流促进成长。”
“哦?”南云子回头望了三小只的方向一眼,又促狭的看向周云。
“嘿嘿,相信离不弃收获颇丰,他会喜悦的。”
“哈哈哈,小子,上去吧,我这一关你过了。”
草率不着边际,一如欧阳冶子抽出藤条不认账的时候,看来南云子和他有一番不得不说的故事。
周云拿着令牌边走边猜测,果然,哪有倒霉孩子天天被人针对,万书楼还是有好人哒。
“看来周兄经历颇为精彩。”陈平一脸感慨,哪像他,一路走来,就是看看书答答题,平平淡淡。
“给你你要不要?”
放下食盒,周云没好气的表示,他也只想安安静静地答题闯关,净有一些不开眼的家伙要来招惹是非。
两耳再不闻窗外事,诗社踢馆后的周云也能将名字又传遍各地,他陈平不会不知道被针对的是非曲直。
故而他连连摇头,虽不惧齐耀先,可实在没必要主动树敌,新生考核第一从来不只是空名。
千万人之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岂非无名无能之辈。
“周兄,就此别过。”
陈平不想在漩涡中心身边逗留,以免殃及池鱼。
不过,他不遮掩不做作的态度倒是让周云更添几分好感。
“陈兄,一饭之恩,涌泉相报,这万书楼里,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两人分开后,周云便茶余饭后,慢悠悠的在五层闲逛,时不时的捻起一本书翻两下。
第五层藏书共计七百七十九册,乃百家学说之精品,由历史中的宗师级大佬编著,精华浓缩于一身。
诸如《牵星术》,相当于一头扎进天文学,捉摸恒星运动规律。
根据牵星术所说,大离王朝位于狩藿星北方,每年能见到荧惑星扫过天际。
大离王朝境内的天文学,周云实无兴趣,一来他物理渣渣,二则出了九宫也毫无用处。
也就是书中所言的方法或许有些参考作用,至于物理规律,大可直接忽略。
毕竟他周云都梦里再逢一生,物理学多少有些名存实亡。
扯远了,回归正题。周云像一只田园犬,漫步在山野庭院,巡视领地一般,满是成就感。
不过他也没忘记正事儿,寻道,即找出心目中的学问之书。
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又有大环境下的信息轰炸,周云的三观与知识面是博而杂的。
但,道之所在,贵在精而不再多,观念之优可存。
枝干要立得住,就像离不弃一样,投身命理学说,虽学艺不精。
那么他立道的优势是什么?
毋庸置疑,当然是拜了欧阳冶子为师,并不仅仅他官儿大,更重要的是学识远在十大名师之上。
有此良师,他何需远道而行。
而欧阳冶子精研法家,从进入学院开始,他就已经沐浴在恩师的倾囊相助中。
然而晦涩难懂的《法传》并不适合新手,所以他得主动搭建一些大离朝的法学逻辑。
只有夯实基础,再去拜读恩师的大成之作,想来定会事半功倍。
想来,欧阳冶子鼓舞他高调做事,怕也有几分点拨之意,只有遇事遇人才能更好成长。
感谢三小只送来的经验包。
念头通达,周云心态轻松,万书楼别的不多,书籍琳琅满目,挑几本法家著作细细读。
不止大离朝,前朝之书还有他国之书,周云一一拜读。
三个时辰后,天色近晚,他只觉得口齿生津,貌似要长脑子。
“云哥哥,好无聊啊。”上官燕本不想打扰周云,认真的男人帅,但她就是按耐不住。
按现代医学观,她多半有点儿躁动症的意思。
周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彩霞,微风送来树梢绿叶的草香,他放下手中的书。
“云哥哥,不如我们去找人比试比试?”上官燕跃跃欲试,拉着周云的衣袖不停耸动。
或许是读书乏了,又或许是被妖女扑闪扑闪的眼睛迷住,总之周云没有拒绝。
想必此时该进入第五层的尖子,已经差不多汇集。还没闯关的,也想必上不来。
首先,他想到的第一实验对象,是陈平。
彬彬有礼加之学识渊博,就是恩将仇报的样子会不会不太好。
陈兄被pass后,周云就只能随机挑选受害者,他决定谁第一个出现在他眼前,就选谁。
“南宫兄,哈哈哈,好久不见~”
“你吃药啦?嗓门儿那么粗。”南宫问能到达第五层不足为奇,只不过怪异的周云要耍什么花招。
他是不信周云见他很开心的,毕竟谁被揍了还笑脸相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南宫兄,我高兴啊。”
周云僵硬的拍拍南宫问肩膀,脸上挂满职业化假笑。
“行了,有事说事儿,没功夫跟你瞎掰扯。”
“比一场吧,南宫兄,真男儿间的决斗,你不会拒绝我吧?”
回应周云挑衅眼神的只有南宫问讶异的默许。
如果说,第一层的武斗是南宫问主动发起的较量,完成某人交代的任务的话。
那五层的比试,南宫问就当它是周云的回礼。
游戏规则由周云制定,得到南宫问认可,双方无异议采纳执行。
题为判案。
要求找出正义的天平。
在某县衙,有一件案子,原告张氏,被告王氏,地上白布盖着张氏之妻刘氏。
张氏告王氏暴戾杀死刘氏,捅刺二十三刀,还把她扔进张氏院中之井掩盖犯罪事实。
仵作的验尸报告显示,刘氏是呛水而亡,且一尸两命,死亡时间三日有余。
若不是时间长,张氏还不会发现井中的刘氏。
初步怀疑是情杀,张氏早知二人有染,只是故作不知。他天阉,借坡下驴借种。
刘氏之死,张氏内心并无波澜,他恨的是王氏杀了未出世的孩子。
根据王氏口供,刘氏怀的根本不是他的种,原以为他俩鸳鸯蝴蝶梦真真爱意满满。
不曾想刘氏知道张氏天阉,更是嘲讽王氏三秒真男人,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快乐。
刘氏,背地里另寻新欢,珠胎暗结。
那日王氏被当面开大,如何能忍,一怒之下拿刀疯魔。
但,他不承认自己把人扔进井里,也不知真正的奸夫是谁。
要不是在县衙,张氏竟不知刘氏还有他不知道的面首。
案件至此,线索皆无,面首查无此人,一直悬而未决。
难题抛给县丞,此案如何判。王、张二人都要求伸张正义。
南宫问听完后,懒得管理惊讶的表情,他是真的想不通周云如何构思出炸裂又悲惨的张氏。
那是他不知道生活要想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儿绿的核心思想。
不过南宫问也没震惊多久,凶杀案与通奸案合并而已,套路恶俗但内核是很容易发现的。
根据大离律法,凶杀者偿命。通奸者判流放,并罚没家产补偿苦主。
“还有呢?”
“王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啊,难道还要他偿命?”
“该偿命的是真凶,张氏不该罚吗?”
南宫问一个头两个大,没想过原告还有被己方律师送进去的一天。
“你认真的?书看傻了吧。”
“他至少是个帮凶吧,不论是刘氏与人私通,还是刘氏被人杀死,他都存在不可推卸责任。”
南宫问和上官燕都一副‘疯了吧’的眼神盯着周云,好家伙,刘氏水性扬花还能怪张氏啦?
“如果他一开始就制止王氏与刘氏,便不会种下昔日因,哪来今日果呢。”
“借种合乎情理,但不合法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过错方难道就只是王、刘二人?”
“那你觉得如何判?”
“张氏助长邪恶之风,罚没三成家财闭门思过三月,以儆效尤;至于王氏,该流放就流放。”
“周兄,你是想走法家的路子?”南宫问思索片刻,也不管判罚正确合理与否,而是问道。
“有何不可,家师欧阳冶子。”
闻言,南宫问拧紧的眉头一松,“如此便恭喜周兄。”
“承让承让。”
周云哈哈一笑,他知道他又小胜一局,法理的天平本就承载不起太多的人情。
南宫问和上官燕也只是代入角色,觉得张氏悲苦凄惨,一时也忽略了他的罪。
情有可原,但不适合走法家。他周云要做的是秦吏,严法苛刑。
过了一把嘴瘾的周云带着上官燕物色下一位受害者,手感正热,技痒难耐。
“类似张氏这样想要孩子的话,难不成无解?”
周云看上官燕苦思无果的忧心,既好笑又正眼瞧她几分,果然妖女不仅仅会美色误国,还心系苍生。
“弃子孤儿,认养一个有何难?”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上官燕一拍手,“云哥哥,你真厉害。”
“我也就是口上说说,别想的太简单。”
农夫与蛇的寓言故事还是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养孩子有风险。
只是对比之下,领养一个相较于纵容并遮掩犯罪行为,来的更为降本增效。
需要朝堂配合出台领养认证程序、监督领养义务等相对应的完善措施保驾护航。
不然一纸空话,善恶全凭喜好,里头便大有文章可做。
奴隶奴仆在大离朝并不罕见,周府仆从也才从奴籍转为良籍。
不肯浪费口舌,周云不再赘述,转而专心寻找目标,下一个碰见的一样去碰瓷一番。
就这般,周云在第五层换汤不换药,打着法理的旗号,一连挑战了十多号人。
其间有输有赢,他也才入门,用一点儿急智打个措手不及还行,碰到行家里手他就偷师。
所以看似输,实则双赢,他一个人赢两次,白嫖的免费高级劳动力谁用谁说妙。
“周兄,平可有说错漏之处?”
“陈兄大才,真不愧是新生第一人,陈兄,再见。”
直到夜里八九点,精神抖擞宛如吃了灵丹妙药的周云启程前往寻找第五层守关人。
听说他在咨询台饮酒,喝的醉醺醺的。
“程雷夫子不愧为名师,当真洒脱。”
周云怕隔墙有耳,不敢说六六六,也不怕老六找上门找他聊聊天。
“他挂靠在诗社。”上官燕的情报依然及时,但周云宁可不要。
才狠狠的得罪诗社,要不要这么巧,他是真的服了老六,想必早知道却不提醒吧。
为的就是看逆徒出丑?
十大名师挂靠社团,计入kpi,很难保证程雷不会因此迁怒,名利双损的情形下,脾气再好发点儿脾气也是应该的。
万书楼走一遭,周云深刻体会他到底捅了怎样一个马蜂窝。
只能说老六无形中的算计登峰造极,倒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有事逆徒上,有锅逆徒背,没锅创造锅硬背。
“来了?”
程雷放下酒葫芦,枣红的鼻头,朦胧的双眼,观之无神,但心若明镜只一眼便瞧出是周云。
他,还没作声呢。
“学生周云,见过程雷夫子。”
“坐,别客气。”程雷随意一指,又拿起酒葫芦,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抬头说,“喝点儿?”
“学生无法共饮,还请夫子出题。”
喝酒误事,虽然度数低,但周云保持警惕,保不齐小心眼儿在酒葫芦里加点儿不该放的东西。
毕竟他是惯犯,懂的很。
“无趣。”程雷闷哼一声,饮一口,又斯哈一声,才开口道,“听说你和他们都比试过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不错~你倒是自信。”程雷笑道,“既如此,且谈谈你现在对法的见解如何?”
“学生自无不可。”
如果说,第四关考题是学院主动筛人。
那么,第五关考题就是挑才,明确道路坚定己心的人才可破关。
周云四处挑战的行为传至程雷耳中,倒是帮他省去引导的功夫,由此他还能多喝两口酒,岂不快哉。
所以,个人而言,他还比较看好周云。
只不过看好是一方面,写出来的文章又是另一方面,能不能过自己这关还要看周云有没有真本事。
他,程雷,还不至于丢分去刁难一个小娃娃。
齐耀先的面子算个屁,齐老太爷出面请他差不多。
但很可惜,老太爷也不想丢分参与小辈之间的打闹,齐家继承人从来不止齐耀先一个。
扶不起的阿斗,随时可以换,为了他冒头对付老狐狸欧阳冶子的爱徒严重不符合利益。
这一切,周云不知道,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所以心情十分忐忑的捏着毛笔迟迟不敢下笔。
“小子,难不成那笔墨生了蛆虫?”
“没啊。”周云呆愣愣的回答。
“那你在担心个什么劲儿,快写吧,老夫还等着呢。”
话毕,程雷一小口接一小口的抿着酒,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调,怡然自得。
见状,周云便不再迟疑,将心中所思所想整理通顺,化作行云流水的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