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儿脸上还带着泪痕,指着董七女,苦瓜着脸说道:
“就是他给俺的银洋,不是俺偷的,爹不信问他。”
说着,把手里的银洋扔到董七女的脚下,气囊囊的说道:
“还给你的破银洋,害得俺挨爹的揍。”
原来是狗娃儿得了银洋以后,回家去和娟子姐显摆。
不想却被他爹撞了个正着,以为儿子的银洋是偷的,家教甚严的狗娃儿爹,不问青红皂白,揍了儿子一顿。
狗娃儿觉得委屈,分辨着说是人家给的,他爹更生气了,道:
“哪个会无缘无故给你块银洋,居然还敢扯谎狡辩。”
不容分说,又要打儿子。
狗娃儿大声争辩,最后只好领着他爹,来找董七女当面对质。
尚雪梅知道躲不过去,又怕董七女吃亏,连忙闪身出来,给狗娃儿他爹解释着,说道:
“大叔,是这么回事儿,这是俺爹的学生,来找俺爹有事的,俺爹去学馆了,才打发狗娃儿来家喊我,狗娃儿没做错事,这银洋……”
她不知道银洋是怎么回事,碰了碰旁边的董七女,让他接着说。
董七女已是蹲下身子,拾起那块银洋递给狗娃儿,道:
“这是哥哥给狗娃儿买纸笔用的,狗娃儿好好读书,长大了考个状元郎。”
他见狗娃儿他爹是个读书人,所以才这样说的,随后接着说道:
“打人是你爹的不对,回去他会认错的对不。”
狗娃儿没敢接银洋,而是抬头看他爹,眼里是询问的目光,是不是该收下。
狗娃儿他爹显得有些尴尬,知道错怪了儿子,但要读书人那股子傲气,让他给儿子认错,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狗娃他爹没让儿子接那块银洋,而是拉起他就往回走,边走还教训着儿子,说:
“廉者不吃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穷,咱也要穷得有骨气……”
看着狗娃儿爷俩去的远了,尚雪梅这才松了口气,转而责怪着董七女,道:
“狗娃儿才几岁,你给他一块银洋,这不是给他找事儿呢吗。”
“谁知道他爹,这么个臭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
董七女这般嘟囔着,尚雪梅却不乐意了,道:
“那是俺爹的同年,不许你说他坏话。”
“呀哈!知不道和谁近了是不!看我咋收拾你。”
董七女坏笑着,伸出双手向她的腰间搔痒。
尚雪梅咯咯娇笑着,绕着桃树躲闪,笑声在林间飘荡。
……
尚雪梅回到家里时,秀才夫人在缝制一件大红棉袄,见女儿回来,随口问道:
“娟子找你有啥事儿?疯到这会儿才想起回来,你已经是要出嫁的人了,还不知道检点……”
说话间,忽然看到女儿手上戴着的镯子,秀才夫人略一思量,顿时沉下了脸,将女儿拉到身前,冷着脸问道:
“这个是哪儿来的?刚才出去时还没有呢,谁给的?”
尚雪梅未曾留意到母亲脸色的变化,只笑着说道:
“娘觉着好看不?跟你那只比起来,那个更好些?”
虚荣心蒙蔽了她的心智,竟然没有察觉到,此时母亲的脸色,早已是变得冷若冰霜。
“问你这是谁给的?”
恼怒的秀才夫人,扔下手里的活计,气愤地站起身来。
尚雪梅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母亲神色有异,已是到了就要爆发的边沿。
还没见母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会儿才意识到问题严重,顿时有些手足所措。
秀才夫人依然不依不饶,追问着镯子哪来的,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在母亲的追问之下,尚雪梅喃喃说道:
“是我的私房钱,买……买来的。”
“私房钱!你有几个私房钱?”
“七块银洋,呃!差不多八块银洋呢。”
秀才夫人怒极而笑,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上好的玉石首饰,自然是打眼就瞧得出来。
知道女儿在说谎,却没有立刻点破,反而套着女儿的话儿,道:
“你那朋友是谁,领家来瞧瞧,咱给他十块银洋,让他给娘也买一对来。”
“娘要是喜欢,这对给您就好了。”
尚雪梅这样说着,退下手镯,放到母亲面前。
秀才夫人被女儿的举动所感动,暗自叹息一声,母女情深,不由得收起责备之心,拉着女儿在身旁坐下,苦口婆心劝解着;
“雪梅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送你镯子这人了?若是果真如此,娘将董家那门婚事给退喽,砸锅卖铁,咱还他家的聘礼便是。”
“娘,说这些做啥,为啥要退婚哩!”
“你……你不愿意和董家退婚?”
尚雪梅羞涩地垂下头,然而表现出的意思却很明显,她是没想要退婚的,不知道母亲为何忽然想要退婚。
秀才夫人面露疑惑之色,追问一句;
“这么说,你是愿意嫁到董家去了?”
看到女儿垂头不语,那样子摆明是愿意的了,秀才夫人却顿时有些慌神儿,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闺女呀,咱可不能做出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这镯子给人家退回去,你爹一辈子要面子的人,若是知道……还不一头撞死才怪。”
秀才夫人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尚雪梅越听越不对劲儿,思索片刻,终于明白娘这话里的意思,是在说她行为不检点呢。
顿时又羞又愧,急于辩解,便不假思索的说道:
“娘!你想哪儿去了,送镯子那人,就是……就是那个‘董雅轩’啦!”
这会儿她心里焦急,张口便讲出了实话。
“董雅轩!你是说……”
秀才夫人听明白了女儿的话意,不无疑惑的追问着,道:
“怎么会是他,你……你们啥时候认识的?”
“偶然在桃树林认识的,那时他读书不中用,老是惹得爹爹回来发脾气,俺就在桃树林帮他读书……”
尚雪梅低垂着头,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秀才夫人听了女儿的诉说,这才放下心来,没了心里负担,记忆似乎也清晰起来,依稀记忆起了什么,道:
“早年来家里讨水喝那人,莫非就是那个董雅轩?”
“当时娘还说他,油嘴滑舌来着。”
“这些年来,是你在帮他读书?”
“爹教过以后,俺帮他背下来而已!”
“你爹还以为他教的好哩!着实高兴过一阵子。”
“可不敢让爹知道,回来又要发脾气。”
知道了镯子的来龙去脉,秀才夫人顿时轻松许多,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地儿,重新打量起手中的玉镯,说了句;
“算你小子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