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在时间的缝隙中寻找自我

一、循环的牢笼与觉醒的可能

我第一次构思《葵花的籽子》这个故事时,窗外正下着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电脑屏幕的光照在结了霜的玻璃上,反射出无数个嵌套的发光矩形,像极了一个个相互映照的平行时空。这种视觉错觉突然让我想起初中时反复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我总是拼命奔跑着去赶一班永远差三十秒就能赶上的公交车,每次醒来时,枕头上都浸满了冰凉的汗水。

这种被困在时间循环中的焦虑,成为了古藤这个角色的精神底色。在传统的时间旅行叙事中,主人公往往拥有改变命运的能力,但我想探讨的恰恰是它的反面: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不过是命运的提线木偶时,该如何保持作为人的尊严?葵花每次坠落前说的“第七次了“,既是对古藤的提醒,也是对我们每个活在固定模式中的人的诘问。

日本导演今敏在《红辣椒》中展现的梦境嵌套,给了我重要的结构启发。但与动画中绚丽的视觉奇观不同,我选择用最朴素的校园场景来承载这个奇幻故事——掉漆的课桌、永远擦不干净的黑板、操场边散发淡淡霉味的储物柜。这些日常细节构成的现实主义背景,反而让时间循环的异常感显得更加尖锐。当古藤数着课桌上的划痕时,那些细微的计数差异就成了撼动现实基座的裂缝。

二、县域青春的生存样本

故事发生的县城高中,是我特意选择的文化坐标。在中国城镇化进程中,这样的县城处于都市与乡村的夹缝中,既失去了传统的乡土血脉,又尚未获得真正的现代性品格。古藤对自己姓氏来源的困惑,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文化悬浮状态的隐喻。

我采访过七个不同省份的县城中学生,他们的生活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早晨六点二十分的早读课,永远油墨未干的试卷,父母在沿海工厂发来的节日红包。这种高度程式化的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宏观意义上的时间循环。有个女生告诉我:“我觉得自己像被装在同一天的罐头里,生产日期和保质期都是别人定的。”这句话直接演化成了小说中葵花关于“罐头人生”的独白。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现代媒介对这种生活的影响。在初稿中,我原本设计了大量手机使用的场景,但在实地考察时发现,这些学生最常使用的APP不是社交软件而是各类计时工具——“倒计时182天“、“距离高考还有4374小时“。这种将生命量化为数字的行为,与古藤用课桌划痕记录循环次数的举动形成了有趣的互文。最终我删除了所有智能设备的描写,让时间以更原始的方式显现:日光在教室地面的移动、葵花籽在口袋里的重量变化、悬崖上影子长度的增减。

三、植物性存在的启示

葵花这个角色从雏形到定型经历了七次重大修改。最初的设定里她是个来自未来的时空警察,后来变成了患有预知能力的精神病患者,最终才确定为现在这个带着葵花籽的谜样少女。这个演化过程本身就像一次次的叙事循环,每次修改都在接近某个更本质的真相。

植物意象的系统构建是这部小说的重要尝试。葵花不仅是角色名字,更是一种生存态度的象征。在植物学家看来,向日葵的向日性并非浪漫的追随,而是生存必需的调节——其茎部含有怕光生长素,阳光照射时背光面生长更快,导致花盘转向。这种精妙的生存机制,暗示了角色们看似被动的选择背后隐藏的生命智慧。

古藤在悬崖边抓住的那把葵花籽,是我埋设的最重要的意象密码。在农业文明中,种子同时是死亡的终点与新生的起点,这种悖论性恰好契合时间循环的本质。有心的读者会发现,每次循环后种子的数量都遵循斐波那契数列增长,这个数学规律在自然界中普遍存在于向日葵的花序排列。这种隐秘的对应关系,是我对“命运是否存在更高秩序“这个问题的诗意回应。

四、致即将开始阅读的你

建议你在深夜台灯下开始这段阅读,让书页翻动的声音成为打破寂静的唯一声响。当读到葵花第一次说出“第七次了“时,不妨合上书页,回想自己生命中那些似曾相识的瞬间——某个走廊转角的光影,某种突然涌上心头的无端悲伤,某次毫无理由的笃定选择。这些记忆的碎片,或许正是你自己的“葵花籽“,藏着突破生活循环的密码。

这部小说没有提供标准答案,就像古藤始终没能确定那些葵花籽是否真的存在过。但我希望它能唤起某种“惊异感“,那种柏拉图所说的哲学起源的震颤。当你最终跟随古藤站在悬崖边缘,面对即将第N次坠落的葵花时,或许会和我一样意识到:真正可怕的不是循环本身,而是我们渐渐不再为重复感到惊讶的麻木。

在所有的修改版本中,我始终坚持保留开头那句:“只要不认为是梦,那发生的一切就不会是梦。”这既是少年古藤的生活哲学,也是我想送给每个读者的生存策略。在时间的洪流里,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数着课桌上的划痕,而真正的救赎,可能就藏在第三十八道与第四十道之间那个未被刻下的空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