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踏出破庙的门,回头一看,门上有块摇摇欲坠的牌匾,饱经风霜之后,牌匾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
隐隐约约能看出个“水”字,估摸着供奉的是是一位掌水的仙人,庙前有一颗巨大的古树,粗壮的树枝遮蔽在庙的上方,而低一些的枝桠上系着许多褪色的红绳。
不难看出,曾经此处香火鼎盛,门庭若市,可惜啊,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孟瑶仙沿着山道一路下山,昨夜刚刚下过雨,山间雾蒙蒙的,远处倒有几分人间烟火,袅袅的炊烟从山脚下冒出头来。
天未完全放晴,飘着细细的水珠,撑着一把伞走在田间地头。
下了山,她便寻到一条田间小路,路两旁种着一些百姓种下的水稻,风一吹,便卷起一阵子风浪,等到来年,又是一片金黄。
走了一小段路,孟瑶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转身,果然是有人跟着。
是昨天晚上那个男人,她走到他面前,男人没有伞,只能任由雨水打湿衣襟,落魄的模样倒是让人有些怜惜。
将伞往前一些,刚好能容下两人共撑一伞。
“你为何跟着我?”这人莫不是赖上她了吧?
男子直愣愣地看着孟瑶仙,听到她的话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垂下目光,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衣摆。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很熟悉。”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对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待在对方身边。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这人莫不是昨夜发高热给烧傻了吧。
男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或者有没有记得的人?”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块墨色玉牌,上面雕刻着云的图案,瞧着有些许眼熟,应当是哪个宗门的令牌?
运气,食指往男人的眉心一点,刚探出一缕灵气想探查一番,自己便被弹飞出去。
口中还吐了一口血,看来这人想比也是出自扶仙洲,不知因何落到此番境地,按刚才的情形来看,此人的修为应当相当深厚。
既然如此,她到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了。
“你我素不相识,我只是顺手救你一命,之后就莫要再跟着我了。”话毕,孟瑶仙转身便走了,留男人站在原地。
男人很听话地没有再跟着孟瑶仙,走远后,不经意回头,看到那人还站在原地,心不由得有些软,转念一想,与自己何干?
孟瑶仙半路遇到一辆牛车车正好要运货进城,她花些铜板便搭上了趟顺风车。
路上闲得无聊,孟瑶仙便与驾车的阿公闲聊起来。
“阿公,你知道不远处那座庙吗?”
许是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太大,加上老人有些耳背,她一连重复两三次,阿公才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阿公说,那座庙在他还是孩童时便在了,小时候还跟家里的大人一起去上过香,但后来那座庙在某一日电闪雷鸣的雨天,一道雷击,将神像烧毁,只剩下灰烬。
传言中是这庙中供奉的神仙德不配位,所以引得天雷滚滚,降下天雷一击烧毁了神像。里面的神像自雷击之后没有人修复,被久而久之,便荒废了下来。
早些年头,这座庙是丽都城中,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后来渐渐衰败,直到现在很少有人知道城外的这间破庙。
不知不觉间,很快到丽都城门口,阿公下了牛车,常年劳作导致他有些含胸驼背,脸上是讨好的笑,满是老茧的手里拿着几枚铜板往守城侍卫手中塞去。
守城侍卫收下铜板,嫌弃地朝其挥挥手:“快走快走!”
“哎!好,多谢官爷通融,小的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入了城,孟瑶仙便与阿公分开。
孟瑶仙慢慢游走在大街上,天空下着小雨,来来往往的人都撑着油纸伞,而她既没有撑伞,也没有像其他的行人一样匆匆忙忙往能避雨的地方躲,她就慢慢地走着。
雨天的丽都城,温度降了许多,湿润的空气,远处的青山,在孟瑶仙看来都很好,如果她没有迷路的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在人间晃荡了。
城门口,有一位阿婆,面前摆着些木头做的小物件,她的背不自然地弯曲着,花白的头发,明明已经是深秋,她却还是穿着薄薄的一件夏衣,上面还打满着补丁包。
阿婆没有伞,就尽量将自己的整个身子往屋檐里面缩,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被淋到一些,肩头上的那一块布料已经湿透,老人依旧站在原地,任风吹雨淋。
阿婆的面前摆着一些手工制品,大多是一些孩童的玩具,木头做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主要是赚那个手工费。
“老人家,东西怎么卖?”
阿婆抬头,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她的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一眼不凡。
她正在自己的摊位前跟她询问价格,那把伞很大,奇怪的是,伞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纸。而伞很大,恰好为她遮住了一些雨水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阿婆见过许多样的人,穿着华服飞扬跋扈的少爷,跟她一样衣衫褴褛的苦命人,可那些有钱人家大都瞧不起他们这种贫苦出身的底层百姓。
阿婆有些窘迫,怕会被嫌弃,下意识往身上擦了擦手,然后忙不迭向孟瑶仙介绍自己卖的东西。
孟瑶仙随手拿起其中的一只木雕小鸟,询问价格。
“这个,这个只要十文!”
出乎意料地顺利,孟瑶仙将钱递给阿婆时,她还有一些怔愣。
她买下的是一只木雕的长尾山雀,胖胖的身体,还有漆黑的瞳仁,倒是有些活物的模样。
“姑娘,你若是一人,可要小心些。丽都城王家的公子,惯是喜爱容貌昳丽的女子。”看着像是外乡人,她怕这么好的姑娘被那等浪荡子糟蹋,便出言提醒。
丽都城王家,丽都城中的地头蛇,王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儿子,名王延青。王延青好女色,只要看上了,隔日便会派府中的下人将人“娶”回府,做他不知第几房小妾。
曾有宁死不屈的女子,以死明志,为求公道一头撞死在府衙门口,最后也只是一张草席裹尸,草草了事。
阿婆说到那为了讨公道而一头撞死的女子时语气激动,混浊的眼中满是愤恨,最后化为悲伤,随着泪水一同落下。
“你认得那女子?”孟瑶仙道出心中所想。
沉默许久,待泪流干,阿婆终于开口:“那是我的女儿。”
触及伤心事,孟瑶仙并未多问。
最后与阿婆问了最仙居的大致方向便与其道别。
最仙居,是整个丽都城最大的酒楼,里头来往的都是些世家公子小姐,楼里养着一整个戏班,专供少爷小姐们玩乐,据传近日新挖来一位影子戏的匠人。
孟瑶仙还是高估了自己,穿过两条胡同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那个死胡同。
抓狂地抓了两把头发,干脆蹲在地上找法宝,要不她今天天黑也赶不到最仙居。
“转运符,遁地珠,千珠算,招魂铃……”孟瑶仙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一一翻出来,希望能找到一个有用的东西。
虽然她从小跟师父学医是个医修,但俗话说得好,不会画符的挂师不是一个好医修。
医修不挣钱,这些年全靠她的副业支撑着六荒山大大小小的开支,尤其是这些年师父不断地往山里捡各种奇花异草,开销更是以往的两倍不止。
找了半天,孟瑶仙也没找到一个有用的法器,心灰意冷地蹲在原地,长叹一声。
忽而想起什么,她拿出刚刚从摊位上买的那只长尾山雀木雕,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木头模样的“心脏”,这个“心脏”只有拇指大小。
此物名为木之心。书中记载,生长百年的树便会像人一样长出心脏,然后慢慢地他们会感知到情感,体会喜怒哀乐。
与妖不同的是,他们花费千百年时间才长出一颗木头心,而树妖,短短一百年便可以修成人形,而它们只是一颗有着七情六欲的灵树。他们的木头心,极为珍贵,千万颗树却只有半数的树可以长到百年以上,而其中能长出木之心的灵树少之又少。
仙台有树,其千年生一心,若制丹,食之可进益,置于木之上,可复生,附其灵。
说是树的心脏,实际上只有一个指头那么大,绿色的,还在跳动。
孟瑶仙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往山雀木雕的眼睛上滴下两滴血,口中默念三遍口诀,过了一瞬,木雕小鸟的眼睛亮起红色血光,然后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展开双翅往天空飞去。往天空吹响一声短哨,木雕小鸟很快便折返飞回到她的手上。
“就靠你了,给我带路吧。”
这是孟瑶仙自制的,寻航鸟。
木雕小鸟有些迟钝地扭头看着孟瑶仙似是不解,毕竟就算它现在有了生命,里面装的也是一颗木头心,迟钝的很。
“带路,带路,带路……”
木雕小鸟展开翅膀,扑腾扑腾地飞在孟瑶仙前面,她跟着木雕小鸟走出死胡同后,又七拐八拐穿过巷子,走到了另外一个死胡同里。
“你这个木头脑袋,怎么又给我带到死胡同里了?”木头脑袋的寻航鸟就和它的主人一样不靠谱。
木雕小鸟歪头,红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是在不解孟瑶仙为何不继续走,而是停在此处。
“直走,直走,直走。”小鸟扑腾着翅膀在孟瑶仙周围叽叽喳喳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真的?”
来来回回五六次,孟瑶仙真的有些怀疑,莫不是这真的是出口?
“直走,直走,直走……”
前面是一面十几尺高的墙,四面也都是墙,要是想过去只得翻墙了,孟瑶仙选择相信木雕小鸟一次,撸起袖子,往后退几步,迅速往前一冲,像只野猫一般敏捷爬到了围墙上端。
她看到,墙的另一边确实是有路可以走,但是现在有一个小问题,墙的另一边有人,而且不少,她或许现在不该下去?
为首的是一群地痞流氓,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逼至墙角,因为是背影,孟瑶仙只知道那是个男子。
在孟瑶仙正在考虑要不要跳下去时,那白衣男子转微微身,让她看清了容貌,这不是昨日的人吗?
他怎么跟来了?还被一群人围殴?
围墙之下,一群地痞流氓将人团团围住,距离有些远,孟瑶仙听不太清楚。
到底心有不忍,毕竟人家还是个病号,昨夜她还与阎王抢人,今日若是再挨一顿打怕是都撑不过今天。
从围墙往下一跃,落地,来到众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撒了一把粉末。
片刻后,几人身上巨痒无比,手不停地抓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却没有任何作用。
而孟瑶仙拉着男人的手拔腿就跑,要真打起来,她也并非打不过,但能用逃跑解决的事情干嘛非要动手呢?
跑了一段路,回头确认他们没有追上来后,孟瑶仙跑累了,靠在墙上喘气。
回头,看见男人呆愣愣地站着,孟瑶仙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打你,你就不知道跑的么?”
男人沉默不语,眼睛与孟瑶仙对视,她竟看出几分委屈。
“难道你跟了我一路?”孟瑶仙试探性问道,“我不是让你不要跟着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