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命炼成

杂乱的实验室里到处都堆满了精密复杂的装置，一根根管线艰难的从仪器的缝隙间绕过，连接到中央的玻璃罐底座。现在，所有的机械都在飞快地运转，全力维持着培养仓的运行。单看这些，旁人也许只会认为这里的主人没有整理的习惯，但在管线和装置的掩盖之下，地板和墙壁上所刻画的诡异符文则透露着这并非一般的科学实验。

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正对着操作台输入指令。从身上穿着的白袍似乎能够判断出这个男人是一个研究人员，但那衣服下鼓鼓囊囊的肌肉又显得格外突兀。随着手指下方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蓝色的奇特符号，男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编入术式。粗犷的手指在此刻意外的灵活，仿佛一流的钢琴家在演奏乐曲。他的前方就是培养仓，巨大的玻璃罐中，蓝色溶液不断地冒出气泡，细微的光丝仿佛有生命般在里面窜动，按照输入的程序进行改造。

“博士，这一大堆奇怪的石头塞哪儿啊？”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绿发女孩抬着一大箱漆黑的石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嘘……”男人身旁看起来年纪稍大的紫发少女看向女孩，做出噤声的手势，“博士在工作呢。”

女孩不以为然地把手上抱着的箱子放在一边，走到男人身旁说：“这都第几次了？妹妹还是造不出来，我都不耐烦……哎哟！你干嘛打我！！”

忍不住给了对方脑袋一拳的少女依旧小声说道，但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快。

“博士都好几天没正常睡觉了，你还是省点心吧。”

女孩揉着脑袋，不服输地说着：“这也没办法嘛，天天看着你们在这里敲术式，我看着都头大！”

女孩看了看操作台上不断闪烁的符文，除了一开始觉得漂亮之外，现在的她早就已经看腻了。

“玛尔，克里斯，安静。”男人发话了，尽管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但沙哑的声音配上庞大的体型依旧显露出一种压迫感。

两人闻言，都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紫发少女名叫玛尔，绿发女孩叫做克里斯，她们是战姬，由这位男人研发出的人造生命。

“早跟你说多学学符文了，你就是不听！”玛尔对着一窍不通的克里斯，小声训斥道。

“别呀！那些东西我一看就头疼！”克里斯看了几眼仪表上的符号，马上就头晕起来，索性跑到培养仓旁边数泡泡。

终于，男人按下了最后一个符号。罐中的液体也在这一刻剧烈翻涌了起来。

“拜托了，一定要成功啊。”男人抬起头，露出期待的目光。他面容憔悴，明明已经有了严重的黑眼圈，但眼中却闪着激动的光芒。

就像小孩子等待着心爱的玩具一般，他死死盯着罐中的蓝色液体，等待着自己成果的降临。

“快！克里斯，把石头投到分解槽里！”男人回过头急切命令道。

克里斯二话不说，跑回箱子旁，抓起石头就往一边的机器中扔。一阵切割声从机器内部响起，机器中的利刃将投入的石块粉碎成碎屑。随着克里斯把越来越多的黑色石头投入机器，一些黑色粉末顺着管道进入培养罐中。

粉末一接触蓝色液体，便即刻溶解其中，再也找不出痕迹。与此同时，液体中的术式则开始发生变异。

“加入方尖碑碎屑后果然产生了适应性变异。”男人注意着培养罐中的一举一动，一旁的玛尔则详细记录着实验的情况。

目前一切看似顺利，液体正在逐渐凝聚成人形。而就在这时，一点黑色出现在液体中。就像是在水中滴入了墨水一样，黑色迅速蔓延，很快占据了整个人形。原本已经初具人形的液体表面开始泛起波纹。波纹愈演愈烈，最后变成剧烈的抖动，最终液体无法维持形体，又变回了原来流动的样子。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他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沉思中。

而一旁的两位战姬显得正常许多。这些天来他们已经失败不知多少次，就连平常很贴心的玛尔这次都有点习惯了。

“没事，至少知道了这方法不可行。再想想别的办法就好了。”

男人说着，留下了那一罐漆黑液体，走了出去。看来他这次终于决定睡觉了。两位战姬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走过漆黑的通道，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一扇门。男人用力推开，伴随着金属摩擦出的咯吱声，一丝光亮闯入了这昏暗的地方。

门里面是一个宽阔的走廊，两边的墙壁临时凿出了一个个凹槽，内里放有被褥。男人身后的两位战姬熟练地躺了进去。

“晚安，博士。”玛尔亲切地向男人说晚安。

“我累死了，晚安。”克里斯躺进墙上的凹槽中，接着灵活地在里面扭来扭去，选了个感觉最舒服的姿势，一手拉起被子便在狭窄的空间里睡了过去。

而与之前兴奋的样子比起来，男人此刻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似的，已经失去了继续交流的想法。即便如此，在面对两名少女时他依然摆出了笑容，不过看起来十分牵强。

他轻轻地点了下头，随后走进了尽头的一个狭窄的房间里。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这间简陋的卧室，各类手稿堆积在房间的角落，墙壁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粉，似乎是用来加固用的。正对大门的是一张简陋的折叠床，正好占据了房间的一脚。床的旁边就是一张书桌，上面摆满了最新的研究资料，方便主人一伸手就能拿到。

男人走进房间，关上门，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到了床上。他闭上眼，让自己活跃的思维逐渐沉静下来，却又没有真正睡去，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在感觉思绪差不多平静下来后，他没有睁开眼，而是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拿起了旁边的档案。这上面记载着他至今为止的实验过程，顺便兼任了日记的角色。为了保证后续的研究顺利进行，实验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他记录在内。现在，他看着自己的笔记，重新回忆起自己实验的初衷。

三号实验，不死神躯。

与之前的两个实战型战姬玛尔与克里斯不同，这一次的战姬我并不打算运用在战斗上。事实上，就连她是否能够战斗我也不清楚。但我能断定的是，一旦她被成功造出，那么就能够完成所有同胞的愿景，即驳倒神明的权威。

我知道，仅仅为了证明一个看似异想天开的想法就擅自创造出生命是极为不负责任的。更何况我也不清楚创造出的存在有怎样的个性。根据前两个实验体，我已经知道了生命的成长并非完全按照设定程序进行，而是会自行衍生出自己的性格和成长方向。这个纯粹为了证明理论而造出的生命，是如空洞一般毫无灵魂，还是充满对未知的好奇心，又或者是个没有理智的怪物，这些对于一个只知计算的学者来说都是难以预料的。

但我依然要这么做，我有感觉，越是深入，我就越是接近神明的秘密。只要这次的实验成功，哪怕仅仅只造出了一个不完全的生命，也足以证明我对于神明的猜想。我相信这一定会是我一生中最具挑战性的实验……

一篇篇记录翻过，他的目光集中在了稿纸的最后一行。

快成功了……这赌上了他的一切，绝对不能失败……

这段话写得相当潦草，可字迹又是那么的深刻。可想而知，作者在写这段话的时候有多么的用力。

看完笔记后，吉特松了口气，把档案重新放回了身旁的桌上。他望着天花板，慢慢合上了眼睛。

他的名字叫吉特，是独自隐居于此的生命学者。他所做的实验难以被世人接纳，甚至难以被道德允许。他……创造了人工生命。

哪怕是在这以魔法为主的时代，生命炼成也属于禁忌。虽然生命魔法的应用相当普遍，但当今的主流思想明面上也不允许生命以这种形式诞生。他是生命炼成领域难得一见的天才，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擅自使用科技的黑暗教徒。

通过超出常规甚至算得上亵渎的生命法术，他制造出了名为战姬的生命。她们的身体从最基础的细胞开始就接受过对于战斗的专门强化，拥有远胜于人类的愈合力、耐力、体力。同时他还为每个人添加了不同的属性和法术模型，让她们可以使用更加复杂的魔法。

这看似疯狂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那看似虚无缥缈的目标。他想要解读神明，模拟传说中神创造生命的进程，以此证明所谓神力也不过是魔法技艺的一种。

他并不赞同其他同胞一味地否认神明的行为，更不会去信奉其他莫名其妙的邪神。相反，他觉得自己对神明十分的亲近。至少在生命领域，他认为自己应该会和神明有很多共同语言。当然，这种想法说出去毫无疑问会被人们当作异端看待。

人类应当以自己的理智去观察这个世界，去认真欣赏那些有血有肉的生命，而非虚无缥缈的幻影。为此，他创造出了战姬，并把她们视为自己的孩子，细心地培养她们长大。他早已把一切安排妥当，等自己死后，他就会让她们自行离开，到合适的地方寻找自己的归宿。这也是身为孤家寡人的他唯一能送出的温柔。

他躺在床上，让不停工作的大脑放松下来。而就在他慢慢入睡时，被他留在罐中的那些原本已经失败的黑色液体却发生了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