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就碎金般的图案。
张庚推开门扉,正见王令倚着廊柱站在一旁,摆弄着手中的怀表。
少年昨夜换了身藏青长衫,袖口的辟邪纹绣工精致,倒比昨日里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
“张先生可算醒了。”王令抬眼笑,怀表“咔嗒”合拢收入袖中,“爷爷特意交代厨房煮了海鲜粥,还请先生赏脸!”他侧身让路,廊下铜铃随风轻晃,惊起檐角几只麻雀。
正厅内八仙桌已摆开食盒,青瓷碗里的粥水泛着米油光泽,配着几碟酱菜和小笼包。王玄龄正坐在主位上用茶,见两人进来,抬手示意:“张先生请坐。粗茶淡饭,望勿嫌弃。”
“王家主客气了。”张庚执匙搅粥,热气氤氲中瞥见王令腕间露出的红绳——绳上串着枚古铜钱币,正是昨日那半截青铜链的同源物件,“王家主是琅琊王氏一脉?”
王令夹菜的手顿了顿,与祖父交换了个眼色。王玄龄轻咳一声,指节叩了叩桌面,接着说道:“不瞒张先生,我王家祖上确实与太黄界的那个琅琊王氏同源,不过几百年到了这辈......”他目光转向孙子,“倒是没什么关联了。”
张庚执匙的手顿了顿,粥水表面的涟漪映出他微沉的眸光。仙界的琅琊王氏曾掌控仙界近三成星域,族中强者辈出,甚至出过一尊成就大道仙尊的古皇。他抬眼望向王玄龄,发现老人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那是个青铜质地的古盏,盏底隐约刻着龙形纹路,与仙界琅琊王氏的族徽别无二致。
“原来如此。”张庚咽下一口粥,语气随意,“我曾也见识过琅琊王氏的手段,其族的‘观星定脉’之术,可借星辰之力淬炼肉身。不知贵府如今......”
王玄龄苦笑一声,指了指庭院中的青铜方鼎:“张先生见笑了。祖上那点本事,传到我这代只剩些皮毛。如今这鼎里烧的不过是普通檀香,哪还有什么星辰之力?”他转而望向孙子,“倒是令儿的父亲,年轻时偏要走武道一途,说什么‘拳可破万法’......”
张庚低头喝了一口粥,有些惊讶地说道:“哦?这么说,王家是从王令父亲一辈才开始修武道的?”
“是啊。”
青瓷匙碰在碗沿的脆响在厅内格外清晰。王玄龄放下茶盏,青铜盏底在檀木桌上磕出沉闷声响:“祖上那些观星之术,到我祖父那辈便已断了传承。”
他摩挲着盏身龙纹,目光投向庭院中的青铜鼎,“倒不是天资不够,只是时局动荡……”
王玄龄摩挲着茶盏的手忽然顿住,目光从青铜鼎上收回,低头啜了口茶:“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倒是张先生年纪轻轻便敢独闯帝丘,这份胆识实在令人佩服。”
他放下茶盏,话锋一转,“不知先生如今武道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张庚夹起一枚小笼包,汤汁顺着竹筷滴落:“昨晚刚刚突破看桥境巅峰。”
“当啷”一声,王令手中的银勺磕在瓷盘上。少年瞪大了眼睛,又慌忙低头扒拉粥碗,余光却忍不住往张庚身上瞟。
王玄龄抚须的手也滞了滞,皱纹密布的眼角微微抽动:“张先生莫要说笑,能从帝丘禁地带回活人......”
“老爷子不妨亲自探探。”张庚坦然伸出右腕。
厅内忽地静了下来。王玄龄沉吟片刻,枯瘦的指节轻轻搭上张庚脉门。
老人袖口无风自动,一股浑厚内劲如溪流般渗入——这是化境武者独有的“气感”之法。
王令屏住呼吸,眼见祖父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竟渗出细密汗珠。
“奇哉!”半晌,王玄龄撤手长叹,“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看桥境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他盯着张庚的目光复杂难辨,“看桥境能有这般根基......张先生若非天纵奇才,便是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锤炼。”
廊下铜铃忽被疾风撞响,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进厅内。王令忽然起身,碗底残余的粥水在青瓷碗里晃出细纹:“爷爷,西街新开的百货商场今日促销,我带张先生去置办些衣物被褥?”
王玄龄从怀中摸出张黑金卡片推过桌面:“顺道去‘云裳阁’取我订的唐装。”又转向张庚笑道,“让这小子陪您逛逛,我王家在这通城还是有些地位的。”
日头渐高时,王令开着辆黑色SUV驶出老宅。车载广播正播着民生新闻,主持人絮絮叨叨说着菜市场物价。
张庚倚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后视镜里,王玄龄站在宅门前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作青灰色屋檐下一抹剪影。
SUV的引擎声彻底消失在街角后,王玄龄转身踏入书房。他抬手按下博古架上的青瓷花瓶,暗门缓缓滑开,王和正垂手立在密室中,昨日被震碎的玉簪残片整齐码在红木案上。
“坐。”王玄龄坐下,指尖叩了叩案面,“昨日让你试他,可看出门道?”
王和摸了摸胸口隐痛处,苦笑道:“叔父这差事当真要命。我运足十成内力偷袭,反被震得气血翻涌。”
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淡红色掌印,“您看这痕迹,分明是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多一分要命,少一分显不出手段。”
王玄龄看着王和胸口上的掌印,深深思考起来……
“这人……或许可以助我王家彻底摆脱那琅琊王氏一脉……”
……
北燕市郊外的烛龙组总部内,檀木桌面上七枚青玉令牌泛着幽光。窗外阴云低垂,晨光穿透云层,在青瓷茶盏里投下碎金般的波纹。
林恪率先开口,眉宇间的冷峻透过镜片隐约可见。他身披玄色劲装,腰间佩刀缠绕的红绳是他家族的传承信物。
林家世代守护北疆,刀法以刚猛著称,而他独创的“柔骨刀法”,却能在生死搏杀中卸力化劲。
“昨日帝丘的波动……诸位怎么看?”
赵擎皱眉盯着桌面,左臂的绷带下藏着二十年前昆仑墟封印破裂时留下的旧伤。
声音低沉如雷:“不只是波动,是撕裂。城南的古槐突然自燃,火苗呈靛蓝色——这征兆……很奇怪。”
沈怀远轻轻摇动青铜折扇,扇面映出他眼底的凝重。这位白发老者曾游历天下,如今隐居烛龙组,专研古籍与禁忌之术:“更奇怪的是,帝丘方向传来的青铜器共鸣声。我闭关三十年,从未听过这般诡异的音律。”
苏芷兰冷笑一声,短发女子的袖口暗绣龙纹若隐若现。她的剑法以快著称,剑锋过处无痕。
“你们还记得二十年前昆仑墟的封印破裂吗?如今帝丘的动静,怕是更甚。”
王振业端起茶盏,茶水在杯中晃出细纹。他袖口隐约露出琅琊王氏的图纹,目光隐隐扫过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帝丘的封印本就脆弱。若非当年先祖以命魂为引镇压,恐怕早成灾祸。
烛龙组组长陈国栋放下手中卷宗,须发花白的面容透着沉稳:“昨夜的异象已触发人皇封印的三重警示。根据《人皇密卷》记载,这种波动意味着……有大因果在帝丘生根。”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窗外乌鸦掠过屋檐的扑棱声惊得茶盏涟漪四散。
陈国栋敲了敲桌面:“经高层商议,决定由王振业带队前往帝丘。一则因王家世代镇守帝丘,二则你对当地地形、禁忌最为熟悉。”
王振业放下茶盏,指尖轻叩檀木桌面:“帝丘的每一道裂缝都关乎人皇封印的存亡。若真有异物破土而出,我需亲自探查。”
赵家战神赵擎眯眼看向王振业:“王老弟可知晓,此次任务风险极高。帝丘深处的禁忌之地,连化境武者都难以踏足。”
王振业神色不变:“若连烛龙组的人都不敢涉足,难道要等的古武界人来插手?”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微变。沈家老战神沈怀远的折扇骤然合拢,发出清脆的“咔”声。
在场的人都知道,沈怀远就是从古武界中修行出来成就宗师的,王振业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在打老战神的脸。
陈国栋长叹一声:“王战神所言极是。但需记住——此次行动绝不能惊动外界。若有异常,务必就地封锁。”
苏家战神苏芷兰起身整理衣袖:“我已安排三支暗卫随行。王战神可随意调用,但切记:不得惊动王家主事之人。”
会议结束时,王振业独自走向院中。庭院中央的青铜鼎袅袅升起青烟,鼎身铭刻的《人皇密卷》残篇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帝丘……又开始了。”王振业喃喃自语,目光投向远方的群山。山雾深处,隐约可见青铜祭坛的轮廓,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雾未散,山道两侧的古槐在风中发出低沉呜咽。王振业带队站在帝丘外围,腰间的青铜令牌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贴住腰间佩剑,剑身刻满星辰纹路,此刻却因帝丘的威压而微微震颤。
“李铁,你留在山脚待命。”王振业转身对暗卫首领下令,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若我三个时辰
未归,立刻撤回。”
李铁抱拳应诺,目光却在王振业身后逡巡:“头儿,这封印松动得太蹊跷。属下请随行护……”
“不必。”王振业摆手打断,便迈步踏上山道。他的靴底刚触到青石,一股无形的威压便如潮水般涌来。他踉跄半步,经脉中真气的竟被缓缓抽走。
山道两侧的古槐开始渗出暗红色汁液,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王振业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便裂开细纹。他忽然驻足,发现前方青铜祭坛的裂痕深处,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影子——那是沉睡了,或者是说死去了多少年的古老存在,正在苏醒。
“退!”他嘶吼着,却突然发现自己连后退半步都做不到。威压如千钧巨石压在脊背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佩剑发出悲鸣,剑身上的符文纷纷剥落。
王振业闭目内视,神识沉入丹田——那里本该属于化境强者的浩瀚如海的真气,此刻却像风中残烛般摇曳。他终于明白,帝丘这次的事件,远比想象中更深。
而这场危机,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