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医书:衍生录
布忍的脸色愈发凝重,终于,他缓缓收回诊脉的手指,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本贴身珍藏的古旧书册——正是李二麻子所赠的古医书《衍生录》!
此方天地中人的体质,与布忍前世所知颇有差异。而这本《衍生录》,恰好为他填补了这至关重要的知识空白。
书中详载此界人体构造、经脉走向、穴位分布……更记录了不少疑难杂症的案例。李二麻子靠它混成了山寨里的半吊子郎中,却始终未能窥见书中深藏的奥秘。布忍凭借前世的中医底蕴,理解起来自然容易许多。
佘世俊的症状,书中确有记载——“噬髓蛊”!此乃西域流传的阴毒邪术,常用来戕害幼童。此蛊性属至阴,专寻阳气不足者寄居脑中,吸食脑髓,令宿主日渐痴傻。待宿主油尽灯枯,蛊虫便会被施术者收回,反哺其主。
按常理,中此蛊者,短则年余,长不过三五载,必死无疑。像佘世俊这般熬过十五年,竟还能活蹦乱跳的,实属异数。其间必有缘由!
布忍指尖微颤,泛黄的书页上,“噬髓蛊”三字如毒蛇盘踞,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凝神细读:
“噬髓蛊,西域阴邪之术。取未足月婴胎颅血为引,饲以百毒,炼蛊三载。入体后循手太阴经上溯,寄居玉枕穴,噬髓为生。中者形销骨立,神智混沌,终成行尸走肉。”
“十五年……”布忍喃喃低语,指腹按在佘世俊后颈那异常凸起的玉枕穴上,触手冰凉刺骨。按书中所言,噬髓蛊宿主断无活过五年之理,可眼前这痴儿不仅活着,甚至筋肉饱满——除非……!
“大王,”布忍合上书册,嗓音因震惊而略显沙哑,“公子的脑疾,并非天生,乃是一种名为‘噬髓蛊’的邪术所致。不过……”他眉头紧锁,露出极深的困惑,“据这书中所载,中蛊之人绝难活过五年,公子却安然度过十五载,且精力旺盛……此事实在蹊跷!”
“哐当!”佘立手中的青铜狼首印重重砸落地面。他踉跄着倒退一步,仿佛瞬间被抽去了脊梁骨,虽然早已抱有绝望之态,但真正从布忍口中说出来,却也难以承受。
独目瞬间赤红如血,嘶吼道:“何人?!何人如此歹,竟以如此邪术毒害我孩儿!”铁掌猛地攥紧,硬生生将身旁椅背捏得粉碎,“小医师!吾儿……吾儿之疾,可还有救?!”
“噬髓蛊性属至阴,需不断吸食宿主阳气方能存活。敢问大王,公子这些年,是否常服极阳之物?”布忍目光灼灼。医理有云,人体阴阳二气,男以阳盛,女以阴盛。普通人阴阳之气颠倒则病。佘世俊能撑十五年,必有至阳之物源源不断补充其损耗!
佘立略一思索,急声道:“我寨中养有多头烈虎!当年有位医师曾言,虎心头血或可治愈俊儿之症。依他所言,确是奏效!那人也是唯一活着下山的人。这十五年来,每六个月,我便命人取一碗新鲜虎心血给俊儿服下!”
“原来如此!”布忍恍然大悟,瞬间贯通了关键。他闭目凝神,前世的中医智慧与《衍生录》中的玄奥记载在脑海中飞速交织、印证。片刻,他霍然睁眼,眼中精光一闪:“大王!公子之疾,布某或许能解。!”
随即,布忍脸上又适时浮现一丝难色,叹道:“只是……公子病根深种脑髓,仅凭布某一人之力,实难成事。需得我那几位朋友相助。倘若大王能宽限些时日,并为我们备齐所需之物,布某……约有八成把握,可使公子涅槃重生!”他刻意显出几分无奈。噬髓蛊深入脑髓,即便布忍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此刻他更紧要的,是借机救出江叔和王小虎。至于顾梦瑶,顺手为之罢了。
佘世俊就是佘立的命,如今终于有了希望,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纵横江湖的他也是留有戒备。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纸,在屋内桌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布忍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衍生录》那泛黄脆薄的纸页,目光死死锁在“噬髓蛊”的图谱上——那是一条蜷缩成团的赤红细虫,头部生满狰狞倒刺,尾部却诡异地连着一小段冰蓝色的经络。图谱一旁,还绘着其幼虫形态,微小如蚁足。
一直抱剑倚墙、沉默如石的江无言,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审视:“你……当真能治?”他凝视着布忍,心中翻涌着陌生感。一年前的一场大病之后,这少年如同涅槃重生,不仅体魄强健了,竟还通晓了如此高深的医术?若非是亲眼看着布忍长大,他几乎要怀疑眼前之人已被掉包!
“虎心血至刚至阳,噬髓蛊性属至阴。以极阳之物强行灌注,虽能摧损蛊虫根基,延缓其吞噬……”布忍合上书册,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佘寨主以虎心血为公子强行续命十五年,手段确实了得。可惜,此法只能治标。那蛊虫早已与公子脑髓共生一体,盘根错节。唯有将其从体内完整诱出,方能真正根除。”
“然而,如何诱出蛊虫本体……却是千难万难!”
江无言眼中厉色一闪,“锵”地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寸许,他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抹脖子手势:“若实在不行,我们便……”
“江叔,万万不可!”布忍立刻制止,神色凝重,“此乃下下之策,玉石俱焚。待过些时日,你和小虎伤势恢复,我们才好从容行事。”他大手一挥,压低声音道出实情,“其实治疗之法,我心中已有雏形。之所以未对佘立明言,一是关键的‘引物’尚缺合适的替代,二是……我们正好借寨中的资源,尽快恢复实力。日后无论是应对突发险境,还是防备柳家,都需有自保之力。不至于如白日这般被动!”
一旁的顾梦瑶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布公子……思虑得倒是周全。”对于布忍的出手相救,她心中自存感激,尽管先前他那番轻薄之举仍如鲠在喉。但在顾梦瑶心中,布忍再如何,也比那暴戾好淫的佘立强上百倍!
“那当然!”王小虎闻言,立刻挺起胸膛,带着独属于少年的骄傲脱口而出,“布老大可是我们寨子里顶顶聪明、顶顶厉害的老大!我爹他也……”话语戛然而止,巨大的悲痛猛地攫住了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爹……爹啊……!”
浓烈的悲伤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囚室。江无言紧抿着唇,眼角微微抽动,别过了头。布忍也垂下眼帘,沉默不语,一股沉重的哀戚弥漫开来。顾梦瑶见状,识趣地悄然退了出去,将这方寸之地留给了沉浸在丧亲之痛中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