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当你对一个人感兴趣了后,你就会忍不住想了解他更多,想进一步认识他的方方面面。
即使江越尘实力再强,人气再高,在一个几百人的大型综艺中,出现的时长也总归是有限的。
所以慕烨星在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有江越尘出现的综艺片段后,终于忍不住想去了解他更多综艺外的东西了。
可是,综艺外的江越尘,她又该怎么去寻找?
那个时候的慕烨星别提上网冲浪了,她就是妥妥一个网络白痴。慕熠和莫芸梓对她严格的电子产品管控让她对很多网络上的很多东西一无所知。
而18年那会儿却又刚好是网络媒体迅速发展的时代,班里一些冲在网络前线的“弄潮儿”经常乐呵呵地说她“单纯”。可是慕烨星自己知道,其实很多时候,她真的没法跟上他们的话题。
要是没有苏之落带着,她甚至觉得自己跟他们不在一个时代,有点儿落伍。
慕烨星咬着指头想了想,江越尘应该也算一个名人了吧。既然是有点名气的人,那“百度一下”总没有错。
万事不决就百度。
百度还真有用。百度甚至还给江越尘整了个“个人词条”。慕烨星就凭着这些零碎的信息和各种各样的采访、照片。慢慢拼凑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江越尘。
他是胜蓝小学17届毕业生,上小学的时候就对数学、编程等方面的知识非常感兴趣。后来因参加编程比赛获得全国小学组最高奖项被全市最好的民办初中提前抢走。
成绩优异的同时,他还弹得一手好钢琴,进入初中后就担任了学校音乐社的社长……
总之,提起江越尘,所有采访中的父母、同学、老师,都是止不住的夸赞和自豪。
看完所有的慕烨星,感觉眼前有明晃晃的光晕在旋转,有点晕乎乎的。她向椅背上一靠,用力闭了闭双眼。耳边好像有回音似的,朦朦胧胧似乎又响起了慕熠的声音:
“好好学习,把你的数学好好抓一下……”
一瞬间,慕烨星那种背着父母偷偷玩手机的开心荡然无存。又看了一眼视频里江越尘接受采访时自信大方、又略带腼腆的谈吐,慕烨星将手机锁了屏。
江越尘的那个民办初中,是慕烨星和她的父母努力了很久却没有机会考上的。
江越尘喜欢的钢琴,也是慕烨星喜欢,却因为钢琴太贵太占地方,一直没能拥有的。
江越尘擅长的数学和编程,也是慕熠从小就逼着慕烨星学,慕烨星却一直没开窍的两个科目。
好像江越尘的样子,才是慕烨星本该成为的样子。
慕烨星感觉自己再一次陷入了巨大的情绪漩涡中,不断被各种声音拉扯、牵动。她有时候感觉自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个正常人,似乎始终有一种怪力操纵着她,连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究竟是谁。
思绪翻涌之际,一个荒诞而又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中浮现。
她也要去参加江越尘那个综艺的海选。
这个想法出现得太突然,以至于太疯狂、太不切实际了,可慕烨星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行的。
她也没想获得江越尘那种程度的结果和荣誉,只是去试试,没选上也没关系。
但这个想法要变成现实又必须经过慕熠和莫芸梓同意。
而让他们同意的前提——必须顺利通过明天的面试,顺利进入民办初中。让他们觉得,她实实在在有这个可以让他们放心的能力了。
在脑中把所有的流程都推演完,慕烨星终于觉得自己的脑海又重新清晰了起来。一种新的希望和力量在心里默默开始发芽。她又复习了一遍明天面试的流程和她准备好的资料。
然后,头一次主动地打开了慕熠催她学了好久的奥数书。
……
慕烨星的面试进行得很顺利,不多时就收到了那所民办初中的录取通知书。
这一天,餐桌上的慕熠和莫芸梓很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莫芸梓高兴地做了一大桌子菜,不断地往慕烨星碗里夹。
“哎呀,不愧是我女儿,我早就说慕烨肯定没问题的。”莫芸梓说。
“还是别太骄傲,到了新的环境你会发现,厉害的人会越来越多。”这是慕熠。
以慕熠的性格,是说不出什么正面鼓励的话的,能这样说,已经代表他对慕烨星很大的肯定了。
感觉现在气氛还算融洽,慕烨星觉得时机已到,酝酿片刻,正准备开口。
但慕熠也同时开口,打断了她。
“慕烨,之前怕打扰你准备面试的心情,所以一直没告诉你。”慕熠放下筷子,缓慢地看向慕烨星,顿了顿。
“我和你妈妈要出国,去国外的学校交流三年。机会很难得,我们跟学校争取了很久。这对我们未来的晋升和薪资提升也很有利……”
“也就是你读初中的三年,我们可能没法陪在你身边了。”莫芸梓补充道。
“不过你放心,我们会让奶奶过来照顾你的。有什么问题就跟我们视频通话,随时联系我们。”
慕熠和莫芸梓已经把话说得很委婉了,但慕烨星还是听出来了,他们俩这是打算又把她丢给奶奶,不管她了。而且没有给她说不的机会。
慕烨星有时也很纳闷,慕熠和莫芸梓表面上对她管得那么严,事事都要替她决定。但却每每到这种时候,对她惊人的放心和漠视让她觉得他们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慕烨星理解,也接受。其实,时间久了,她甚至还有点高兴。
良久,慕烨星点了点头,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好的。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就算你们不在我也会好好学习的。”
就算慕熠和莫芸梓再果断再决绝,毕竟身为父母。听到慕烨星一点撒娇耍赖让他们留下来的难过都没有,他们还是被她的懂事心疼住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餐桌上的气氛从刚才的和睦喜悦又变得奇怪了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走?”慕烨星率先打破了沉默。
“下周。”
……
“对了。”慕熠突然抬头,看向慕烨星,“刚刚在我说话之前,你是不是也有话想说?”
慕烨星一愣,想了想自己想要报名海选的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把话咽了回去。
“没事。”慕烨星呲牙一笑,“就是打算问问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我们可以出去玩。”
慕熠和莫芸梓似是没想到慕烨星会想问这个,面面相觑。
“这个暑假你可以和小学同学他们出去玩玩,但别跑太远,注意安全。”
这下换慕烨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了。
不知道是不是慕烨星的错觉,她感觉慕熠和莫芸梓的目光有点闪躲,像是在不好意思。
窗外的落日正在西沉,太阳光被拉得很长很长。透过玻璃窗,依旧热热的温度照耀在慕烨星的脸上,透过眼镜的边缘,有一缕阳光被折射成了彩虹的形状。餐桌上洒落下一块块的光斑,好像余晖在用最后的温柔把他们笼罩。
她感觉自己的心间也有什么东西被温柔地包裹住了。
慕烨星笑着回答道:“嗯!”
……
慕熠和莫芸梓在一个星期后就正式出国了。他们离开后,本来奶奶也要搬来出租房跟她一起住,但被慕烨星拒绝了。
她应付好她爸妈让他们认为奶奶已经过来陪她了。又安抚奶奶说那个初中暑假就要开始封闭式学习,她没法住在出租房里,所以让奶奶就呆在樟木弄,她一个星期回去看她一次。
将所有人都“安顿”完毕,慕烨星终于获得了一个可以安心无人打扰的暑假。
网上总有人说,“严厉的家庭培养出最会撒谎的孩子”。慕烨星不想这么说自己和父母,但又不得不承认,有时,撒谎比全部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要省去太多太多的纷争。
短暂的开心过后,正式准备开始报名综艺海选的慕烨星,再次犯了难。
一个人是很自由,但也有很多事一个人完不成。特别是对她这样才刚小学毕业的初中生来说。
头脑一热的想法需要很多支持和帮助才能完成。本来士气满满的慕烨星又一下子泄下气来。
她还是太傻了,上综艺海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让家人知道全都她自己搞定。
她甚至连这个综艺的正规报名渠道都不知道。
但慕烨星不死心,没有勇气的话什么事都做不成。她用她能想到的所有手段上网搜索,顺藤摸瓜,通过官网和微信公众号等各种方式,上传了好几份简历、自我介绍。还特地把之前自己参加过的所有比赛奖状都一一列举了上去。
在填到年龄那一栏时,慕烨星停顿了两秒,最终将自己的年龄往上报了两岁——
不知道年龄太小节目组会不会接受,但改成跟江越尘一样大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慕烨星想着,又将手机号等联系方式都改成了自己的。
最终,回车发送。
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做完,慕烨星有种已经被选上的感觉,心跳得突如其来得快。
夏天的天格外得长,明明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但外面还是亮如白昼。
父母不在,她又骗奶奶自己已经住校,所以,慕烨星不得不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比如现在,她的晚饭就是她要面对的第一道课题。
对于海选,既然她把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现在守着电脑也没有用了,就把结果交给命运吧。
……
然而这次,命运也没有给慕烨星带来好消息。
两个月过去,慕烨星的报名信息就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丝回音。
虽然慕烨星也已经做好了报不上名的准备,但她以为至少会有个“未被选上”的短信之类的。
这样希望落空的孤寂让慕烨星再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也让她越来越意识到,很多事不是我想,就可以做到的。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强大,她甚至无法迈出第一步。
暑假在恍惚中已经接近尾声,这个混着香樟气息的浓郁的夏天,也在慢慢褪去它最热烈的色彩。某些能让人头脑一热的勇气,也似乎只有在最年少疯狂的时候,用过一次,就不复存在。
已经两个月没有和苏之落联系了。
已经两个月,江越尘的名字和这个夏天一起,在慕烨星心里争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