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的脚步声愈发清晰，须臾间，陡坡边缘繁茂的深绿树丛被粗暴分开，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拾级踏上陡坡，闯入正圆的视野。
这大汉一头乌亮短发，根根发丝犹如钢针般刚劲笔直。
他袒露着上身，虎背熊腰，浑身肌肤泛着赤铜色泽，好似由炽热岩浆凝练而成。
大汉身高近两米，在这深秋时节，周遭寒意侵人，可他周身散发的气息，恰似一座移动的熔炉，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将周围的冷空气瞬间驱散，让温度悄然攀升。
他腰间悬挂着一串猎物，有狡黠的狐狸，敏捷的野兔，斑斓的山鸡，甚至还有方才离去的那头老狼。
瞧见正圆，大汉微微一怔，随即迈开大步，与正圆擦肩而去。
“李蚩膻。”
望着巨汉渐行渐远的背影，正圆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此人乃蚩之一脉的翘楚，玖转崇阶修为。
说来，他的经历与正圆竟有几分相似。
李蚩山天赋异禀，自幼力大无穷。
十岁那年，他不慎失手，竟将一名成年家奴当场打死；十二岁时，便能轻松拿起沉重的石磨，如同把玩飞盘一般。
彼时，族中众人皆对他寄予厚望，认定他是甲等资质，然而，开窍大典过后，测出他的资质不过庸等。
原本性情张狂、目空一切的他，经此变故，心性大为转变，变得沉稳内敛。
虽说只是庸等资质，但在他们那一届学员中，他凭借不懈努力，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
从学堂结业后，李赤山不断在族中历练，很快锋芒毕露。
数年之后的如今，他已然成为家族捌转裘师中的佼佼者。
诚如所言，幸福难以教人领悟生活的真谛，往往唯有痛苦，才能让人在磨砺中成长。
“在家族中，少年十五岁参加开窍大典，继而进入学堂修行。十六岁从学堂毕业，需组成五人小组，完成家族交付的任务。同时，也获得了继承家产、分家独立的资格。自十六岁起，踏上打拼之路，随着修为不断精进，所承担任务的危险程度也与日俱增，地位亦逐步提升。有人在这过程中不幸殒命，有人艰难存活；有人伤残后修为大降，只能苟延残喘；而有人历经千锤百炼，成功晋升柒转裘师，荣登家老之位，跻身家族高层。”
正圆目光闪烁，思绪万千，诸多过往与未来的考量在心中交织。
裘师的修行之路，越往后越是艰难，晋升的难度呈几何倍数增长。
加之生存环境险恶，能够成功晋升柒转的，可谓凤毛麟角。
“算起来，寒冬将至。我在学堂已将近一年。每届学员都需经历两项重大考核，第一项是年中考核，内容每届均有不同；第二项是年末考核，固定为擂台战。待擂台战结束，我便不能再居住在学堂宿舍，必须搬离。”
可搬离后，又该栖身何处？
正圆深知，自己不可能与舅父舅母同住，他们恐怕巴不得自己早早离开。
在这个世界，十六岁便意味着成年，需开始独立生活。
更何况，正圆自身秘密众多，独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前世从学堂毕业时，我仅玖转中阶修为。今生情况要好上许多，到那时想必已达玖转巅峰。不过，以丙等资质能取得这般成就，并非毫无代价，这期间消耗了大量星琼石。”
正圆眉头悄然皱起，他手头的星琼石已然所剩无几。
受资质所限，他修行耗费的星琼石，远超李正德、李蚩宬和李墨焙。
单他一人，便豢养了六只裘虫！
除此之外，酒裘的精炼、虚窍的温养、白豕裘力量的催发，无一不需要消耗真元。以卑等资质的恢复速度，根本无法满足需求，无奈之下，只能借助星琼石，汲取其中的天然真元进行补充。
所幸，他拥有春秋貂，又两次从地藏花中获取裘虫，炼化裘虫时才无需耗费过多星琼石，这才勉强维持修行。
但接下来，从学堂毕业后，至少得租赁住所，添置生活用品。
达到玖转巅峰后，便是冲击捌转的艰难历程，这无疑会消耗海量星琼石。
成功晋升捌转后，还要进行裘虫合炼，每一次合炼，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仅是上述这些，便让正圆日益窘迫的财政状况捉襟见肘。
更何况，即便熬过这些阶段，后续喂养裘虫、持续修行，仍需大量资源支撑。
此前在年中考核时，若不是正圆用野猪牙换取了不少星琼石，缓解了燃眉之急，恐怕如今早已难以为继。
“星琼石、星琼石……婳鸠的传承中，并未提及星琼石的供给，实在遗憾。从同窗处获取的星琼石，一直是修行的重要支撑。但学员毕业后，学堂补贴便会终止，自然也不能再继续索要。不过，年末考核的第一名，据说能获得一百五十块星琼石的奖励。”正圆在心中暗自盘算。
倘若能夺得第一名，有了这一百五十块星琼石，经济压力便能得到些许缓解。
时光匆匆，秋去冬来。
学堂的演武场上，三座擂台已然搭建完毕。
擂台旁，紧靠着演武场竹墙的位置，搭建了一座棚子，棚内摆放着长桌与靠椅。
学堂家老、族长李剥，以及其他几位家老，此刻正端坐在棚下。
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五十七位学员整齐列队，笔直地站立在场中。
寒风吹过，他们的鼻尖冻得通红，每一次呼吸，都喷出一团团白雾。
学堂家老声如洪钟，朗声道：“转瞬一年已逝，这一年里，你们在学堂接受严格训练，已初步具备裘师的素养。明日，便是年末擂台考，将全面检验你们的学习成果！届时，不仅族长和几位家老大人将亲临现场，还有诸位前辈、学长前来旁观考察，挑选表现优异者，吸纳进不同的任务小组。”
“明日的表现，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你们的前途。考核第一名，不仅能获得一百五十块星琼石的丰厚奖励，更享有挑选裘虫的优先权！现在，开始你们在学堂的最后一次修为检测！”
言罢，学堂家老向一旁待命的裘师微微颔首。
那中年女裘师收到示意，依照名单，念出第一个名字：“李京朱！”
一名少女神色紧张，怯生生地走出队列，来到女裘师面前。
女裘师伸出手，轻轻抚上少女的腹部，闭目感知片刻后，睁开双眼，宣布道：“李京朱，玖转微阶。”
“下一个，李澎。”
一个又一个少年上前检测，随后走下，归队站好。
他们神色各异，有的满脸失落，有的喜形于色。
成绩最差的，自然是玖转末阶，无一例外，皆是黔等资质的少年。大多数人的修为处于玖转微阶，其中少数是黔等资质，大部分则为卑等资质。
“李蚩宬。”中年女裘师叫出名字。
在一众同龄人中，身材最为矮小的李赤城，昂首挺胸，阔步走出。
检测完毕，中年女裘师睁开双眼，高声道：“李蚩宬，玖转至巅！”至此，这是检测中出现的第一个玖转至巅裘师。
在座的家老们纷纷微微点头，露出赞许之色。
有家老认出李蚩宬，低声说道：“这是李蚩煭的孙子，庸等资质，能有此成就，倒也不意外。”
棚子外，少年们也在窃窃私语。
“蚩宬都玖转至巅了，不知道墨焙怎么样？他们俩可是老对手了。”
“能修炼到至巅的，大多是庸等、翰等资质。唉，咱们这些黔等、卑等资质的，也只能羡慕了。”
“哼！”李墨焙冷哼一声，看着李蚩宬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满是不屑。
李正德则暗暗攥紧双拳，双唇紧闭，在强压着心中的情绪。
“李墨焙。”很快，检测裘师叫道。
长着一张马脸的李墨焙，快步走出。
“李墨焙，玖转至巅。”听到这一结果，他走回队列，途中还不忘挑衅地瞥了李蚩宬一眼。
检测有条不紊地继续着，空中的雪越下越小，最终悄然停歇。
空气清冷而澄澈。
“李正圆。”中年女裘师这时叫道。
正圆面色平静，稳步上前。
片刻后，女裘师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上下打量了正圆一番，高声宣布：“李正圆，玖转至巅！”
“玖转巅峰？没听错吧？正圆居然修炼到这地步了？”少年们一片哗然。
“唉，他运气好，有酒裘帮忙温养虚窍。虽说只是卑等资质，可修行进度竟不输给庸等、翰等资质的人。”一些少年满脸嫉妒地说道。
尤其是同为卑等资质的少年，语气酸溜溜地自我安慰道：“这也没什么。酒裘无法精炼捌转真元，正圆往后可就没这优势了。”
“即便到了至巅，终究只是卑等资质，不足为惧。”李墨焙和李蚩宬瞥了李正圆一眼，很快将目光转向仍站在队列中的李正德。
在他们心中，拥有翰等资质的李正德，才是真正的竞争对手。
“哥哥，你还真让我有些意外。不过接下来，你可要瞧好了……”李正德看着正圆一步步走下，双眼熠熠生辉，满是期待。
“李正德。”女裘师的声音姗姗来迟。
“是那个翰等资质的天才？”一时间，家老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李正德。
李正德走出队列，能明显感受到众人目光中蕴含的压力，这让他不禁微微紧张起来，然而，当他看到族长李剥正微笑着看向自己时，心中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
他走到中年女裘师面前。
女裘师闭上双眼，片刻后猛地睁开，语气中带着一丝震惊，高声叫道：“李正德，修为——捌转末阶！”
刹那间，少年们爆发出一阵喧闹声。
“什么？居然达到捌转了？！”
“不愧是翰等资质的天才！”
“太了不起了，这下李墨焙、李蚩宬、李正圆都被他甩在身后了。”
“这个李正德！”李墨焙和李蚩宬震惊地望着李正德，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呵呵呵，居然比前世还要更进一步……”正圆垂下眼眸，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他并未太过意外，方才留意到李正德的神色，心中便已隐隐猜到这一结果。
“到底是翰等资质。”
“我李家一族的希望啊。”
“还是族长大人教导有方……”
家老们纷纷交口称赞。
一时间，李正德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半年前，李剥交给他一只玉皮裘，助他成为晋升捌转的第一人。
如今，他做到了！
“族长大人，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从今往后，我定当全力以赴，赢得诸位家老大人们更多的认可，获得身边人的赞誉。哥哥，我的兄长你已被我远远甩在身后，再也不是我心中的阻碍。我李正德，已今非昔比！”
李正德心中豪情万丈，双眸中闪烁着绚烂的光芒。
这种光彩，正是名为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