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守法公民

唐纳德局长哭的心都有了。

市政府的人要派人过来检查，怎么都不知会自己一声。

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自己却好死不死来了现场，这不是让他下不来台吗。

人群骚动起来，就在唐纳德犹豫要不要出面的时候，他却看见先他一步来的汉克斯律师正慢条斯理地擦拭金丝眼镜。

唐纳德局长不由缩了缩脖子，他可是领教过这位大律师的厉害。

“哥，”唐宁忍不住牵了牵身边唐威的衣角。

“没事，”唐威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示意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向着旁边的汉克斯微笑示意，汉克斯同样点头回应。

“威尔逊委员，可以给我看一下市政府的调查令吗？”

汉克斯将金丝眼镜往鼻梁上一推，镜片反射的冷光正好刺在商务委员会委员威尔逊脸上。

“汉克斯律师？”旧金山人很多，高层圈子却很小，威尔逊自然也见过这位加州的名律师。

不过自己是民主党的老人，对方是共和党的新星，今天没必要卖他这个面子。

“今天这事应该与您无关吧。”

“容我介绍一下，汉克斯先生，明大的股东以及法律顾问。”唐威适时的站了出来。

威尔逊微微一愣，都传言最近共和党的汉克斯和华人搅在了一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米勒，把市政厅开的调查令给我大律师看看。”

米勒是商务委员会的一名调查员，本来汹汹的气势在看到汉克斯显明身份后，不由萎了一半，他恭恭敬敬的拿出调查令，

“给您，汉克斯先生”

汉克斯接过，慢条斯理地看了一遍，米勒盯着这位汉克斯的嘴唇，生怕这位大律师会找出一些不合规的地方来给自己挑刺。

“我看完了，这份调查令是真的，的确出自市政厅之手。”

米勒不由松了一口气，威尔逊得意一笑，

“汉克斯先生，既然您确定没问题了...”

“等待，威尔逊委员，”

汉克斯却是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是真的，不代表就没问题，让我来提醒您一下1897年加州第九巡回法院的判例。太平洋纺织公司诉圣迭戈市政厅案——”

汉克斯洪亮的声音就像是在法庭参加一场陈述。

人群中的记者们立刻意识到可能有大新闻可搞，纷纷掏出笔记本。

汉克斯故意停顿，像是在等待记者们的记录，

“判决书第14页明确写道：凡未在法案中明文禁止的商事行为，应视为立法者有意保留的公民权利。”

他忽然转向在旁边看自己的威尔逊，“我记得去年商务委员会，还引用过这个判例，为俄罗斯威士忌厂争取蒸汽蒸馏许可证，不是吗？”

威尔逊的秃顶开始冒汗，强自镇定道：

“那能一样吗，威士忌厂用的都是小型蒸汽机，这里用的是超过十马力的蒸汽机，一个不慎，会威胁整个社区的安全。”

汉克斯却是又抽出一卷微缩胶片，

“这是商务委员会1898年签发的许可——允许意大利商会使用十五马力蒸汽机生产通心粉。”

他突然提高音量，“难道华人洗衣店对蒸汽机的使用，比意大利面工厂更威胁社会安全？”

站在身后的黛博拉差点笑出声，她偷偷瞟了一眼唐威，却发现这个华人少年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并对着自己颔首微笑。

黛博拉漂亮的脸蛋便是一红，立刻底下脑袋，但她忽然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面对市政厅他可以如此淡然？

今天的事难道他和叔叔早已做好了安排？

“至于您提到的《排华法案》第七章...”汉克斯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本小册子，

“这是1884年修正案的立法备忘录。”他翻到折角的一页，指尖重重戳在某段文字上，

“原话是‘防止铁路华工借蒸汽机械取代白人劳工’，起草者参议员泰勒亲笔注释：‘此判决不适用其他行业’。”

这一下不仅威尔逊愣住，就连四周围观的唐人街大小店铺老板都有些傻眼。

过去，他们脑子里都有一根弦，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们，华人只能从事洗衣、杂活、饭店等少数行业，严禁越界。

但原来，法律根本就没有禁止他们踏入其他行业。

而更有一些开明的华人突然意识到，除了金钱，懂法可能是这片新大陆最锋利的武器。

在他们以后对于后代的培养目标中，成为律师开始悄悄占据更重要的位置。

就连威尔逊身后的办事员也开始窃窃私语，威尔逊瞪了他们一眼，才停止这种讨论。

汉克斯乘胜追击，突然逼近威尔逊，近到能闻见对方须后水里的杜松子酒味：

“需要我提醒您吗？根据1890年《反垄断法》，滥用行政权力限制特定族裔经商...”

他故意留下半句，看着威尔逊的喉结上下滚动。

“唐纳德警长！”

一直躲在人群里的唐人街警察局长被这一嗓子喊的一激灵，他一回头，才发现明大的华人老板正在冲着自己微笑，

“唐纳德警长，您是负责唐人街治安的警察局长，现在有市政府的人知法犯法，我可是守法公民，您不出来主持公道？”

王德发，唐纳德忍不住不由心里暗骂一句，他知道自己终究是没给躲过去。

现在他已经陷入了两难，如果不出去，那现场这么多人看在眼里，他这个警察局长立马会威信扫地。

但如果现在给这个华人出头，鬼知道第二天那些报纸会怎么写他。

震惊！唐人街警察局长竟然为华人说话，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这群该死的记者！

唐纳德越想越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尤其是当现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后，唐纳德局长还是强打起精神，侧着身子走了出来，

他轻咳一声说道：

“威尔逊委员，我是唐人街警局局长唐纳德，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谈。”

威尔逊打量了一眼整个发际线即将不保的警察局长，明白经过这一通的搅和，再加上这个家伙的出面，自己今天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

“你们唐人街很好，我会把这里的一切原原本本报告市长先生。”

丢下这句狠话，威尔逊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