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明珠在蟠龙藻井间流转光华,十二盏鎏金鹤形烛台将太液池畔的广袖台照得恍若白昼。三十六名舞姬执鲛绡红绸鱼贯而入,足尖轻点云纹地砖时,腰间金铃与远处编钟共鸣,织就一曲清越的《霓裳羽衣》。

九鸾凤辇缓缓推出,玄色绣金线的宫灯在车舆四周明灭。皇后倚着嵌满珍珠的沉香榻,腕间玉镯轻碰鎏金酒盏,琥珀色的西域葡萄酒泛起细碎涟漪。乐师们藏身雕花屏风后,箜篌铮然,羯鼓骤响,舞姬们忽而散开成漫天星斗,忽而聚作并蒂莲开,裙裾翻飞间,洒下的金粉在烛火里化作流萤。

阶下群臣捧着酒杯推杯换盏,欢笑声随着丝竹起伏。忽而乐声一转,身着孔雀羽衣的领舞跃上玉阶,水袖如流云般扫过案几,将案上的荔枝蜜酒溅成璀璨的珠串。满殿哗然间,皇后轻笑出声,腕间的珊瑚坠子轻晃,为这奢靡的夜又添一抹艳色。丝竹之声渐歇,歌舞升平的表象下,暗潮汹涌。

皇帝端起酒盏,正要饮下,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酒盏坠地,碎成满地晶莹。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明黄色的龙袍。殿内众人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呼。

皇后不慌不忙地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北昌王带着一队人闯入,寒光闪烁的刀剑直指殿内众人。臣子们纷纷拔剑反抗,但寡不敌众,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华丽的宫毯。

远处的扶榆公主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救父皇。可她刚迈出几步,就猛然清醒过来。如今这局面,自己冲过去不过是白白送死。她转身就跑,裙裾飞扬,发间的珠钗在慌乱中散落。

不知跑了多久,扶榆公主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景岭。景岭只是个侍卫,可是在这绝望的时刻,他就是扶榆公主唯一的希望。

“景岭,救我——父皇!”扶榆公主扑到景岭面前,眼泪夺眶而出,“父皇被他们害死了,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她紧紧抓住景岭的衣袖,眼中满是乞求。

景岭低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下一秒,寒光一闪,长剑直直刺入扶榆的腹部。扶榆公主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为什么……”

“景岭,告诉他,为什么!”青芜摇曳着她风采走了过来,她的手轻轻的搭在景岭的肩上,两人暧昧的样子,令人作呕。

景岭抽出长剑,舔了舔剑上的血迹,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公主殿下,怪只怪你生在皇家,还不思进取。”

扶榆踉跄着后退,腹部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你们……”她咬着牙,强撑着转身继续逃跑。景岭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像猫戏老鼠一般,享受着这场追逐。

夜色如墨,宫墙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扶榆公主拖着受伤的身体,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前行。她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救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死,她要活下去,为父亲报仇,为那些死去的忠臣们讨回公道。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鲜血在身后留下长长的痕迹。扶榆的意识渐渐模糊,但心中的仇恨却愈发清晰。这一刻,她发誓,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些背叛者付出惨痛的代价。

黑暗中,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而青芜的笑声却久久回荡在寂静的宫道上,宫里有条水道可以直通外面的河道,没人知道,这也是她无意间发现了,她以前经常通过这条河偷偷的去哥哥的太子府,对!哥哥,她还有哥哥,她得马上通知哥哥……

她刚刚跑到那里,天色已晚,黑色像幽灵一样笼罩在整个皇宫上方,幸好景岭还没追上来,她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河水冰凉刺骨,像无数的刀片一样通过伤口朝身体里灌,她只觉浑身冰凉,体温极速下降,浑身颤抖,眼皮越来越重。

“不能睡,不能睡!”扶榆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意识越发沉重,慢慢的,慢慢的,她整个身体不听使唤,绝望中她整个人被河水抬了起来,顺着河流漂去远方……

——

其实在宫宴未至时,腥风已席卷太子府,当天晨雾未散,小世子便早早起床,他最近贪玩老是不去上课,还让替身影人扮作自己去读书,更以身份相胁,不许他们泄密。作为未来的帝王,世子自幼便有众多替身,他们从武功、学识到举止,皆与世子如出一辙,成年后,最像的几个会成为影人,在危险时刻混淆视听,护他周全。

世子从狗洞钻出去,老管家早看穿了他的把戏,悄悄跟在身后。最近太子妃临盆在即,无暇顾及世子功课,老管家溺爱世子,见他逃课,也只是轻声劝诫从不阻止。

天刚放亮尚书大人浑身是血的闯入,惊得太子妃浑身颤抖。“快走!”他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恐惧。

“父亲,您怎么了?”太子妃被父亲的模样吓到,腹中突然一阵剧痛。

“朝堂恐生大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尚书大人急切地催促。

“瑾儿呢?”太子妃慌忙让侍女去找世子,可此时府内早已乱作一团,一些下人见势不妙,自顾自地收拾行囊准备逃命。

“别管了,先跟我走!”尚书大人拉着她往后门跑。

“不,我要找瑾儿!太子呢,您给他传消息了吗?我要等他回来!”太子妃挣扎着不肯离去。

“别等了,消息就是从那边传来的,快走!再晚就真的没机会了!”尚书大人近乎嘶吼。

“雍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妃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出去再说……”白发苍苍的尚书大人话未说完,太子妃已是泪流满面。

“父亲,您快走吧,我走不了的。”太子妃将父亲往外推,老人的侍卫赶忙扶住他,将他拉走。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太子妃心如刀绞。

府中乱成一片,众人纷纷自顾逃命,却不知府外早已埋伏好杀手,踏出府门便命丧黄泉。众人只得退回来,绝望地握紧武器,准备与闯入者拼个鱼死网破。

太子妃叫来婉儿,这个小丫头是太子去雍州前两天带回来的。据说她在宫里得罪了青公主,被青公主当众掌掴,打了几巴掌还不解气,还命侍卫将她拉去打板子,幸好太子路过救下了她。当时青公主就嘲讽太子明着是宅心仁厚,实际就是妇人之仁,早晚会吃亏。因此,太子妃打心底里不喜欢婉儿。

“婉儿,太子救你时并无其他想法,可如今他儿有难,今日我求你救救他的孩子。”太子妃说着,竟跪了下来。

婉儿大惊,急忙扶起太子妃:“婉儿命如草芥,若不是太子救命,早已不在人世。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定将小世子带出!”

“不是世子!”太子妃语气坚定。

“不是世子?”婉儿一脸疑惑。

太子妃拿出匕首递给她:“给我剖腹!”

“不行!”婉儿吓得将匕首扔在地上,匕首触地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后院杂役房里,第三堆柴火下有暗格,直通后山暗道。你带着孩子从那里出去。造反之事早有预谋,你刚进府不久,认识你的人少,出去后容易躲藏……”

“可是,您会死的……我们一起逃出去吧!”婉儿哭着说。

“只要是太子府的人,谁又能活着出去呢?”说完太子妃躺在榻上,掀开衣服,露出高高隆起的肚子。她深吸一口气,匕首划破皮肤的声音……

婉儿不忍直视,闭着眼睛将孩子抱出。此时的太子妃,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头发,她拼尽全力想看看孩子,却未能如愿。

“是个女儿!”婉儿泪流满面,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片刻后,无数黑衣人从天而降,兵器碰撞声、喊杀声在府中回荡。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归于寂静。大门缓缓打开,青芜摇曳着身姿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侍卫景岭。二人巡视一圈,除了十几个长相相似的孩子,府中再无活口。

“你们谁是扶瑾世子啊?”青芜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

孩子们对她视而不见。

“你是吗?”青芜随意指着一个孩子问。

“是!”孩子扭过头,满脸不屑。

“可别乱认哦,姑姑我只要我的小侄子!”

“你是谁姑姑,老巫婆!”孩子毫不畏惧地回怼。

青芜顿时恼羞成怒,失去了耐心:“全杀了,一个不留!”

“太子妃在哪?”青芜问道。

“在偏殿!”

偏殿内,并没有青芜想象的景象,太子妃没有躲在角落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跪着祈求她,而且躺在冰冷的血泊中,场景惨不忍睹。谁能想到,这未来的皇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在场众人无不唏嘘。

“谁干的?”青芜怒不可遏。

“不知道,问了都说不知情。”身旁的黑衣人回答。

“查!给我彻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坏我好事!”青芜咆哮道。

青芜和景岭走到门口,青芜突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你猜,她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景岭明白了她的意图,劝道:“这样不好吧,她毕竟是太子妃,人都已经……”

“我才不管!”青芜说着,走过去掀开太子妃的衣服。看到那道骇人的伤口,她惊恐地连连后退,景岭也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整理好太子妃的衣物。

“谁干的,给我查!到底是谁!”青芜的咆哮声在寂静的府中回荡。那是她的威严被挑战而发出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