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心难测,乱象丛生

朱雄英略作思索,目光迅速环顾四周,而后突然身姿矫健地站起身来,手掌猛地一拍,声音朗朗道:“哎,炳弟,你还真别说,前几日皇祖父还真一直在夸赞二叔呢!”

另一侧的朱高炽听闻动静,神色不动,仿若不经意间往旁边悄然挪了几步,旋即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细听。

朱尚炳瞬间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虚扶着朱雄英,满脸急切地问道:“真的呀!英哥,那皇祖父究竟是如何夸奖的?”

朱雄英神色沉稳,点点头,竖起大拇指,一脸郑重其事地说道:“皇祖父说二皇叔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实乃我朱家之无上荣光,日后必能威震四方,为我大明江山担起藩屏之重任!”

朱尚炳听罢,顿时欣喜若狂,心中那块由父亲和母亲所交代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朱雄英看着朱尚炳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佯装不经意地转头,看向朱高炽,笑着说道:“高炽弟,你瞧瞧尚炳弟,一听皇祖父夸赞二叔,高兴成这般模样!”

朱高炽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讪讪的笑容,连连点头道:“是啊,二叔这些年确实劳苦功高,确实当得起皇祖父的赞许!”然而,他心中却暗自嘀咕:我父王难道不比二叔强?这些年来,北边疆的战事,哪一次不是父王亲自出马,二叔又真正打过几次仗呢!二叔在皇祖父心中的评价竟如此之高!朱高炽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失落。

待至晚间,乾清宫大殿内,朱元璋特意在此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家宴。

一众皇孙们,表面上看去皆是一副颇为劳累的模样,规规矩矩地享用着桌上丰盛的美食。

朱元璋见此情形,心中暗自思忖,下午自己那一番苦口婆心的说教,想来是起了作用。却殊不知,这些皇孙们,又哪有几个真正能听进去的。

当日下午,朱元璋不过是讲述起自己早年那饱经苦难的经历,意在告诫皇孙们务必珍惜当下,切不可骄奢淫逸。

他向来注重自身节俭,对宫廷膳食也要求简单朴素,更是反复告诫皇子皇孙们,万不可铺张浪费。

此外,还特意安排了德行兼备的端人正士,来到内室,为众皇孙讲述“帝王之道,礼乐之教,往古成败之迹,民间稼穑之事”。

然而,这些平日里在外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的皇孙们,又有几个能真正听进去呢?

在场的皇孙之中,唯有朱雄英和朱高炽将这些话语铭记于心。其他皇孙,不过是拘谨地随声附和着。毕竟,年龄差异是一方面,性格不同亦是极为重要的因素。

坐在上桌的朱雄英,吃了几口菜肴后,微微俯身,低声对着身旁的父亲朱标说道:“父亲,二叔家的尚炳弟弟,倒还挺有意思的!”

朱标手中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侧过头来,目光温和地看了一眼朱雄英,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看来你们聊得颇为热闹啊,怎么,可是有什么事?”

朱雄英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坐在上方的朱元璋,见他并未留意这边,这才轻声对朱标询问道:“尚炳弟弟的二舅在何处任职?方才与他交谈,看他话语间,对其二舅颇为亲近。”

朱标听后,微微诧异,略作思索后,回答道:“想来应是卫国公邓愈的二子邓铭吧,他如今担任锦衣卫指挥佥事。怎么了,英儿?”说着,朱标不着痕迹地向外看了一圈,微微努努嘴,“瞧,那不就是吗!”

朱雄英顺着父亲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大殿门旁,有一佩戴绣春刀的人影。

朱标听朱雄英询问邓铭的职位,心中不禁起了疑。平日里,朱雄英绝非会无端询问一些无关紧要之人或事的人,唯有涉及重要之事,他才会如此刨根问底。

朱雄英轻抿一口水,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回道:“有些事,孩儿心中甚是疑惑,只是尚未想清楚。”

朱标一听,赶忙压低声音,谨慎地问道:“可是宫内之事?”

朱雄英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感慨,到底是太子,仅仅寥寥数语,父亲便已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乾清宫的金砖地面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幽光,朱标手中的银箸在青玉碗沿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叮响。

这声响让朱雄英想起三日前在文华殿外听见的动静——邓铭腰间那柄绣春刀鞘与宫墙相撞的声音,也是这般清越,却裹挟着几分令人不安的锐气。

“英儿”。

朱标忽然压低声音,指尖在桌案上蘸着酒水画了个圈。

“上月兵部奏报,凤阳卫所新铸的二百门神机铳,半数调往西安府。”

他抬眼时,目光掠过对面席间正与朱高炽谈笑的秦王长子朱尚炳。

“卫国公府上月往秦王府送了十二车冬衣。”

朱雄英的睫毛在烛影里颤了颤。

他记得前日翻阅户部黄册时,秦王藩地的铁矿产量较洪武十年足足翻了三倍。

此刻殿中飘着的檀香忽然变得刺鼻,混着邓氏鬓边那支累丝金凤钗的灿光,在眼前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父亲”。

他夹起一箸翡翠芹芽,状似无意地问道:“二叔不敢吧?”

话音未落,上首突然传来玉磬轻击。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麦饭,苍老却清明的目光扫过满座儿孙。

朱雄英注意到祖父特意多看了朱尚炳一眼,那眼神像极了他在奉天门见过的海东青——看似慵懒地梳理羽毛,实则早已将猎物的动向尽收眼底。

“标儿!”

朱元璋忽然开口。

“明儿让兵部把九边卫所的粮草簿子送来。”

他又转向朱雄英,嘴角泛起慈祥的褶皱:“大孙近日在读什么书?”

“回皇祖父,孙儿在读《贞观政要》。”

朱雄英起身行礼时,余光瞥见朱高炽正盯着面前那盏莼菜羹出神。

燕王世子的手指在桌下反复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去年北征时燕王从漠北带回来的和田青玉。

……

夜色渐深时,席罢。

朱雄英退出大殿。

穿过庑廊时,他看见邓铭的身影在文楼转角处一闪而过。

刘义兴回报说,这位锦衣卫佥事在春和殿外徘徊了半柱香时间,最后却往秦王在京的别院去了。

“殿下”

贴身太监余贵举着灯笼凑近,“文华殿当值的刘翰林说,邓佥事上月借阅过《天工开物》的冶铁卷。

朱雄英停在丹陛石雕的云龙纹前,指尖抚过龙鳞上凝结的夜露。

二叔有想法?还是四叔有想法?抑或这位皇叔合谋唯一!

不应该啊,他们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