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白驹过隙

后面的几分钟全都是苏晓樯拉着绘梨衣在聊天，渐渐地绘梨衣也不那么害怕她了，两个人在本子上交流，路明非甚至都有点无聊了。

他在一边无聊地摆弄着菜单，也开始窃听周围人的谈话。

看了看正在靠笔交流的两个人，路明非心说嚯，你是不知道她拥有怎么样的力量，恐怕要是真见过那种可以一个人砍完一整座城的能力之后还能不能这么淡定地和她说话。

但是路明非转念一想又觉得也不合理，毕竟小天女虽然骄傲了儿，但是她相当讲义气，没准到时候会说不愧是我朋友，我苏晓樯的闺蜜就该这么牛逼。

想到这里，忽然他有点儿想上厕所。

但他又有点担心自己一离开绘梨衣又害怕，因为之前女孩出门要么是源稚生要么是他再怎么样身边还有世津子陪着，单独和一群陌生人共处一室还真没有过。

“我想去上个卫生间，绘梨衣一个人在这里可以么？”路明非凑到女孩耳边，低声说道。

还没等绘梨衣说什么，路明非就被一把推开，抬头就看见苏晓樯不耐烦地摆着手，“你去吧你去吧，大男人上个厕所还要女朋友陪着？就你这样的能保护得了绘梨衣么？”

“这儿有我陪着，你快去快回！”苏晓樯说。

虽然苏晓樯大包大揽地拿下了“看好绘梨衣”这个任务，但是路明非还是在看到女孩微微点头之后才放心地离开。

结果他刚一推门，就听见了“砰”的一声。

门外一张好大的脸，中间一条红印，被玻璃门边打的。

今天要请客的金主赵孟华瞪大眼睛看着路明非，见鬼似的，不明白这家伙撞了自己一下何以还能如此淡定。以前，赵孟华负责请饮料请上网，路明非负责拍马溜须，配合默契。而此时路明非双眼空洞，仿佛目中无人，又似乎神游物外。

“你好你好。”路明非反应过来了，赶紧说。习惯成自然，今天他见每个同学的第一句话都一样。

“我……我不好！”赵孟华捂着脑袋。

要搁以往赵孟华早发火了，但一时没敢……因为看不出路明非的路数。

赵孟华是那一届本市高考状元，考入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家里有关系，大三大四跟耶鲁大学交换学生的名单里内定有他。一切都很棒，本来也该是传说级的人物。偏偏这一届里出了路明非这种黑得跟煤球一样的黑马，完全抢了他的风头。仕兰中学的老校长不知卡塞尔学院是何方神圣，但算出路明非的奖学金是每年大约三十万人民币时，惊叹了。高考结束张榜公布，路明非的名字高居在状元赵孟华之上，独占一行，当真是力压群雄！赵孟华仰头看着那张巨大的红榜，围观榜单的人都在讨论那个叫“路明非”的神人。就凭他？那个小写“i”？赵孟华郁闷得就差一口血喷出来。

路明非出门，赵孟华进门，门在两人间合上，包间里一片“老大”声。

长长的走廊里，炽烈的阳光从右边来，从右到左，一层层抹去黑暗。地下映着长长的窗影和人影，人影有长长的头发和长长的裙摆，在风里微微地起伏。路明非慢慢地把头扭向右边，看见白色的棉布裙子，裙上交叠的双手里握着一本书。

走道很长，但真不凑巧，此刻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能够阻隔两个人的视线。

那是一阵相当长的寂静。

路明非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昏了头了，他现在才想起来好像上一回就是这么见到陈雯雯的，而且现在她和赵孟华已经分手了。

在来到披萨馆之前，路明非其实都不知道这个副本的剧本到底是什么。之前他还预设过见面的场景，有两人手挽着手来他面前秀恩爱的，也有赵孟华居高临下准备找回场子耀武扬威的，也有陈雯雯开口就是我们已经订婚了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俩人已经分手了。

其实路明非现在也是相当纠结的，因为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蝴蝶效应还是怎么回事，总之记忆来的实在不是时候，甚至于因为刚得到记忆就直接需要和剧情贴脸，所以路明非现在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但是他确定的倒是只有一点，那就是他真不想当那个出头的冤大头了。

这次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比如不会有楚子航天降神兵突然出现，也不会有他拿不出钱来的尴尬场面，甚至那个本来应该今天执行让他和楚子航搭伙的任务也没出现。

对于陈雯雯，路明非的心里还是相当复杂的。

“陈雯雯，路明非‘初次暗恋对象’，长达三年，无疾而终，花落赵孟华。”

如果路明非有一本人生档案，在他年纪很大以后回头读，关于陈雯雯的只是这些而已。没牵过手，没看过电影，没去旅行过，连一点点机会都没有过。一段乏善可陈的暗恋。在渐渐模糊的记忆里，偶尔闪过的是入学那天长椅上白色的裙裾，和映在女孩脸上的光影。

“嗨，路明非。”陈雯雯说。

“哦哦，我上洗手间。”路明非说。

要说当年的事情陈雯雯一点也不知道那是把路明非当傻子。

这样大的事情以陈雯雯的心思要是看不出来那她也就不可能考上大学了，但是谁让当时的路明非实在是太纯了，在白月光的强大滤镜之下，仍然还是为了心里的那一点点感情而选择让自己置身于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之中。

其实本来，路明非完全可以不出这个头的。

因为这是陈雯雯欠他的。

她也该感受一下当年路明非的感受。

所以路明非直接快步走向了洗手间，他得快点，绘梨衣的安全感相当低，所以基本上不愿意离开路明非身边，就算是离开，也要路明非处于自己的视线之内。

他记得在日本离开的几天之前，他其实还带着女孩悄悄跑到涩谷那边去玩了半天的，当时他将女孩留在一颗人工栽下的椰树下，自己去买冰淇淋。

路明非一直记得那个煎熬的感觉，他当时觉得这个冰淇淋真慢，时不时就要回头确认一下女孩是否还在原地。

他很害怕他再一回头的时候绘梨衣突然消失，就像是在梦里一样，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地拖进黑暗之中。

其实路明非也没意识到自己和她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安全感，只要对方不在自己视线内就会开始担心。

赵孟华刚坐下就看见了桌子对面的苏晓樯和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绝世大美女在写写画画。

他肘了肘身边的小弟，侧过头去低声问道：“那个女生是谁？她是文学社的成员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小弟立马低声说道：“老大，那是路明非的女朋友，说是外国人，身体不大好，不能说话。”

其实后面的那些话赵孟华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因为他听见“路明非的女朋友”这几个字就已经红温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么个大美女到底看上了路明非什么，就算是身体上有点问题，但是无论如何就凭那张脸和气质都有大把大把的人排队求娶，路明非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撞上了这么个大运？

难不成路明非救过她命然后还碰巧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结果一见倾心了？

门开合了一下，陈雯雯也走了进来，她看了一圈，便坐在了路明非的左手边位置上，没和任何人说一句话。

路明非在洗手间上完厕所洗了说回到包间里，披萨已经上了，一群人吃得热火朝天。

他的盘子中已经放着一块披萨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女孩帮他拿的，旁边坐着陈雯雯。他有些疑惑，但是现场的气氛也没有什么异常，大家该吃饭的吃饭，两个女孩还在聊天，但是因为本子要写不下了，所以两个女孩加了QQ在手机上打字，见此，他也只能叹了口气，然后轻手轻脚坐下，伸手给绘梨衣叉了两块披萨，然后将饼边切掉。

陈雯雯微笑着跟他点点头，大概是没睡好，脸色不好看。路明非吃了两口抬头，才发觉赵孟华坐在他俩对面。

“我靠，搞什么飞机？”路明非心里腹诽着，想着难不成是什么新型的调情方式？但是总之现在不是他关心的事情，因为女孩有个坏习惯，就是吃饭的时候如果看动漫或者是在干别的，就会吃一半放下开始干别的。

自从跟路明非发现这一点之后先是勒令绘梨衣吃饭的时候不许看手机和电视，后来不出三个小时就直接选择了顺从，绘梨衣要是看入了迷，路明非就会乖乖地一点一点喂她吃。

苏晓樯一抬头就看见路明非跟太监伺候娘娘一样在侍候着，没忍住笑了一声，但是音量很小，正好路明非能听见。

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收获了路明非的一顿白眼。

“你女朋友真漂亮。”忽然，路明非耳边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

路明非回过头去，结果发现是陈雯雯。

其实陈雯雯的声音对于路明非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路明非一直以为自己其实还挺熟悉陈雯雯的声音的，因为他觉得两人之间其实说过很多话，但是其实很多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路明非在噼里啪啦口若悬河，而陈雯雯只是在点头微笑或者是“嗯”几声而已。

“确实，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每一个见到绘梨衣的人都会这么说。”路明非随口回了一句，因为刚刚公主殿下拉着他的手写要吃海鲜披萨，他正在费劲巴力地从那张披萨饼上切下来一块。

“外国人？”陈雯雯问。

“嗯。”

陈雯雯点点头，忙着低头发短信。发完短信她把手机向下扣在桌上，开始喝奶油蘑菇汤。她的脸被汤碗挡住了，路明非目光扫过的时候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是路明非想想也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脸色，毕竟对面就是前任和他的现任，作为前女友肯定心里不好受。

隔着老远，赵孟华的手机“嘟”的一声，赵孟华拿起来看了一眼新短信，简单地回了一条，也把手机向下扣在桌上。

“老大牛逼了呀！”小弟把手伸向赵孟华的手。

“你才知道我牛逼么？”赵孟华跟他握手，还有点不适应，“你跟我握手干吗？什么路数？”

“鬼才握男人的手……我是想看看你的表。”小弟抓过赵孟华的手腕，露出一块厚重的表，表面流淌着金蓝色的淡淡微光，“劳力士？”

“哇噻，‘游艇名仕’！4016的机芯！老大，戴金表了！”同学里有的是识货的。

大家都把手里的披萨放下，过去围观赵孟华的表。那边热热闹闹的，这边只剩下陈雯雯和路明非还有正在沉迷聊天的绘梨衣和苏晓樯，满桌散落着些吃了一半的披萨。

路明非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也许女孩子之间真的是天生就有很多说不完的话，所以在路明非看来她们几乎就是一直在聊天。

“你看得懂日语？”路明非凑了过去，结果发现俩人居然是在用日文交流。

“看得懂啊。”苏晓樯很无所谓地说道，“我可是日语过了N2的，我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会日语韩语和西班牙语了。”

“牛。”路明非竖了个大拇指。

路明非打开了手机，今天的群里挺安静的，自从诺诺前几天说要去找苏茜玩之后，这俩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一点消息。

抬头看了一眼那边叽叽喳喳的人群，赵孟华——还有柳淼淼被簇拥在中间。

其实上一回因为路明非也不知道是太傻还是真的眼睛里只有陈雯雯，总之他是根本没看出来场面上的怪异的，但是现在，他总算是从这里就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路明非倒是理解他们，毕竟一块好表对于男生而言总是很酷的，虽然路明非不懂，但是他也知道戴一块好表的巨大意义就像……南太平洋群岛上的猴子把野果放进腮帮子里，营造强硬有力的双颊……以吸引母猴子的注意，但是他其实现在不感兴趣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现在也有，甚至比这个劳力士更贵的家里也躺着十几块。

毕竟是昂贵的男用装饰品，恺撒常戴一块百达翡丽，偶尔也会换成真力时或者格拉苏蒂什么的。

不得不说恺撒是真的慷慨的没边，当时在期末考试结束之后，他们几个还小聚了一下，作为一起扛过枪的过命兄弟，恺撒当时就送了路明非一块正儿八经的好表，具体是什么型号路明非忘了，但是他当时是真的感动，那块表他都没舍得戴，一直被好好地收在了展示柜中。

那边聊得越来越热火朝天，男生们好几个戴表的了，各自展示，稍带着议论最近那小谁买了辆吉普在学校里开，小谁挂了三门课居然是因为去上高尔夫球课了，以及小谁从来不住宿舍而是租一月一万二的酒店式公寓……

赵孟华收回劳力士戴上，“先吃东西先吃东西。”

柳淼淼坐在旁边，默默地翻着自己的手机。其他人也都各自回座，边啃披萨边骂某某老师实在太变态了。

气氛闷得有点怪异。

对于路明非倒是没什么，可一边的苏晓樯却忽然站起了身，牵住了绘梨衣的手，冲路明非挑了挑眉毛，“我们要去上个洗手间。”

“哦哦。”路明非应了下来，其实他挺好奇女孩子之间的友谊的，毕竟像这样认识第一天就可以拉着手去卫生间的友情进展速度对于路明非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想了想，他还是跟了出去，屋里的气氛实在是有点异常。

作为文学社社长的陈雯雯一直都不说话，而所有的活跃话题都是围绕着赵孟华来进行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整个聚会看起来倒是更像赵孟华的小弟吹捧会而不是什么文学社聚会或者是同学会。

苏晓樯洗着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是见过一年前那个天使杀手的，那张脸实在是让人记忆深刻。

其实第一眼的时候苏晓樯以为是路明非和他手下的绝色打手妹子修成正果了，结果仔细一瞧，嚯！好么，这位更是重量级，眉眼精致地像是洋娃娃，一举一动那都是大家闺秀中的大家闺秀，和那个女孩根本就是两个类型的。

女孩正在门口等着她，其实是苏晓樯自己想上洗手间，女孩只是来陪她。

忽然，苏晓樯的目光扫到了一个立在地面上的东西。

这东西她根本没见过。

而且还不止一个，有整整一排。

等等……

苏晓樯的脑子直接轰的一下炸开了。

妈的，坏了，好像走错了……

但是好在这里没什么人，苏晓樯直接开始估算以一个怎么样的姿势冲出去才显得自己不是个变态了。

“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啊？”女孩的声音，在厕所外面的走廊里。

“跟她没关系，说什么说？”男生不耐烦的声音。

“不说她也早晚会知道，还能一辈子不见面？”

“她的性格你不知道？烦死人，整天哀怨，跟她说能有什么结果？她肯定缠着我，好像我欠她的一样。”

“你别这么说她……你以前跟她一起的时候不说她蛮好的么？”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

“刚开始哪知道她是这个性格？瞎敏感，一会儿扮忧郁，一会儿装可怜，一会儿又蛮横得要死，好像世界都得围着她转。谁爱伺候她谁伺候，我是没心情了！”

“要是将来我们分手……你不会也这么说我吧……”

“我靠，你跟她不一样，我哪会这么说你，我跟谁不说你好……我靠说错了，不会有那一天，我俩分不了！我头撞了才跟你分手。”男生嘿嘿地赔笑。

“讨厌！黏我身上干什么？”

“这裙子漂亮……去云南买的？”

那些凌乱的声音……亲吻、衣料摩擦、脚步、呢喃软语……都远去了，苏晓樯石化了，脑袋里嗡嗡响。

赵孟华和柳淼淼刚从外面的走廊上经过。

“我靠真是臭不要脸……”苏晓樯张望了一下，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这才轻轻放下了捂着绘梨衣耳朵的手。

当年三个班花，陈雯雯、柳淼淼、苏晓樯，赵孟华一人钓走两个，真可谓“待到班花烂漫时，哥在丛中笑”……真是人生赢家。

苏晓樯反应过来之后，心里实在是有了些恶寒，她记得现在陈雯雯好像就坐在包厢里面吧？这就这么开始了？

虽然但是吧，苏晓樯现在真是有点儿感觉庆幸来着，不管怎么说，要是她当时成功了，没准现在被编排的还是她来着。

“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一个声音忽然传进了苏晓樯耳中，像是幽灵一样。

她立刻转过身去，就看见了一脸难绷的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