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人道，敌我

一日激战落幕，暮色悄然笼罩南乡城。

城外，荆州兵留下的是一片狼藉，成片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鲜血早已将泥土染成了暗褐色，在残阳的映照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破碎的器械散落四周，断了辕的武刚车、折了臂的投石机、裂了板的井阑车......

实际上，毌丘俭并没有任何的挫败。

他自然没指望一日便能攻克南乡县城。

今日一战，更多是为了试探蜀军虚实、摸清城防布局。

加之护城河尚未填满，荆州军士卒即便奋勇向前，也难以冲破这道天然屏障，触及城墙根脚。

眼见天色渐晚，灰暗的云层愈发厚重，撤军的鸣金声适时响起。

彼时，魏正早已下了城门楼，投身于城中征兵事务。

此番征兵，意在打造一支绝对忠诚的嫡系部曲，为后续战局增添底气。

“战斗结束？我去看看，邓星，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谨唯，师君。”

一路行来，城中百姓与吏兵见了魏正，纷纷躬身行礼，口中恭敬唤着“君侯”“元清”“师君”等称呼。

魏正神色平和，一一微微点头示意，沉稳的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不多时，他来到城门楼，听闻消息的孟干带着一众将士匆匆迎上。

“打的怎么样？”魏正开门见山问道。

孟干咧嘴一笑，朗声道：“荆州兵连城墙根都没有摸到，某等辛苦熬制的金汁都白搭啦！”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畅快大笑。

笑声在城门楼内回荡，驱散了些许紧张压抑的氛围，随后一同登上城门楼。

城楼之上，不少士卒靠着城墙，疲惫地歇息着。

他们满身尘土，衣衫破损，有的手臂缠着简易的绷带，殷红的血迹仍在向外渗透。

魏昌带着十几名亲兵，伫立在垛口旁，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敌军动向。

魏正稳步走来，站定在垛口边，目光向外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遍地狼藉。

此时，荆州兵的辅兵正小心翼翼地在城墙下收拢同伴尸体与散落器械。

他们神色悲戚，脚步沉重，双手颤抖着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搬起，放置在简易担架上。

见状，魏正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疑惑脱口而出：“为何不射杀他们？”

魏昌身子猛地一僵，愣了片刻，才解释道：“荆州兵这会儿没在攻城，只是在收拢尸体，按往常惯例……”

话未说完，便被魏正打断。

魏正眉头皱得更深，目光如炬，质问道：“他们来攻打我们，便是敌人，是恶狼！

我们为何要心慈手软，给他们留下完整尸身？”

魏昌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寻合适的说辞，可战场结束后双方各自收尸，本就是长久以来默认的规矩，他实在不知如何辩驳。

魏正紧接着又问：“倘若荆州兵攻陷南乡县城，他们会讲什么人道主义，不伤害平民、不劫掠财物吗？

会给我们机会收拢尸体吗？”

听闻此话，管平脸上露出一抹桀骜的笑，冷哼一声道：“那绝无可能！”

魏正神色冷峻，提高音量冷喝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射杀这些人！

这些尸体，皆是我们的军功，尸体上的甲胄，都是我们的财富！

怎么能够资敌呢？”

管平立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大喝一声：“备弓，射杀！”

命令一下，士卒们反应各异。

小部分士卒面露迟疑之色，眼神中满是困惑，毕竟打破传统让他们一时难以适应；

但大部分士卒迅速行动起来，熟练地拿起弓箭、拉开弩机。

他们双手有力，肌肉紧绷，眼神坚定地瞄准城墙下的荆州辅兵。

刹那间，南乡城的城墙上，弦动弩鸣，一场血腥风暴骤起。

原本整齐排列的弓箭手们，在得到命令的瞬间，手臂肌肉紧绷，弓弦被拉至极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紧接着，一支支羽箭如同离弦之矢，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如蝗虫般密密麻麻地朝着城墙下的荆州辅兵倾泻而去。

那些辅兵们，方才还在有条不紊地收拢着同伴的尸体与散落的器械，全然没有料到灾祸会突如其来。

被利箭射中的辅兵们，身体瞬间一僵。

有的被直接洞穿胸膛，殷红的鲜血从创口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土地上，迅速洇染开来。

他们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似乎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生命便已如风中残烛般消逝。

有的被射中腿部，剧痛瞬间袭来。

他们惨叫着摔倒在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伤口，在血泊中痛苦地挣扎扭动，嘴里发出凄厉的呼喊，试图引起同伴的注意，寻求帮助。

“俺们不是士卒啊！”

“俺们不是来攻城的啊。”

“人死为大啊！”

各种声音响起，但并不妨碍箭矢如雨而至。

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场面，瞬间被这如暴雨般的箭雨搅得大乱。

辅兵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哭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在城墙之下回荡。

荆州军的督战队见此情形，立刻挥舞着长刀，大声嘶吼着，试图稳住慌乱的局面，逼迫辅兵们继续完成任务。

督战队的将领们面目狰狞，口中喊着：“都给我站住，继续干活，谁敢后退，格杀勿论！”

虽然也震惊于蜀人的不讲武德，但他们还是下意识的执行命令。

但在蜀军那如密雨般密集的箭雨下，督战队的威慑显得如此无力。

一些辅兵被恐惧彻底支配，不顾一切地朝着营地方向逃窜，全然不顾督战队的威胁。

而那些督战队的士兵们，为了维持秩序，毫不留情地朝着逃跑的辅兵挥刀砍去。

混乱之中，鲜血四溅，不断有人倒下。

有的辅兵在逃跑过程中被督战队的长刀砍倒，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冰冷的土地，与荆州辅兵们的血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这一幕，让不少辅兵也懵了，俺们只是来抬尸体，蜀人不讲武德就算了，你们眼瞎吗？

城楼上，魏正脸色冷峻如霜，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下方混乱的场景。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对敌人的仁慈，无疑就是对自己和城中百姓的残忍。

在这弱肉强食的战场上，唯有以铁血手段，方能求得生存。”

“传令下去，持续射击，务必将这些敌人彻底驱散，一个都不能放过！”

亲兵闻言，立刻挺直身躯，高声应道：“遵命！”

随后迅速转身，脚步匆匆地跑向各个射击点传达命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蜀军的箭雨愈发猛烈。

那些经验丰富的弓箭手们，眼神专注而冷静，他们微微眯起双眼，仔细瞄准督战队的士兵。

几轮箭雨过后，荆州军的督战队中也开始出现伤亡。

有的督战队士兵被利箭射中咽喉，双手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挣扎几下后便倒在地上。

有的则被射中肩膀，手臂无力地垂下，长刀掉落在地，痛苦地呻吟着。

不过，毌丘俭那边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再次撤军的金钲声响起。

也算是及时的避免了督战队和辅兵的冲突和死亡。

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在黯淡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被遗弃的器械散落一地，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荆州军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战场。

“管平接令！”

就在这时，魏正的声音再次响起。

闻声，众人不禁一抖，他们很多人都没有想到，每日里笑呵呵的君侯，居然如此冷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