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山间、田间。
阳谷县至西北方向的清河县官道上,行进的队伍没有旌旗猎猎,更没有踩踏出来的烟尘飘向天际,只有四十多名探事或步行,或骑马护送着中间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过往的商旅、行人纷纷被这些强势的探事感到路边。
虞珏撩开帘子一角,朝外面望了一眼。
“潘大嫂,来的路上跟你讲的,可听进去了?”
“奴家明白。”
潘金莲脸上之前那股轻浮的神色已经消退,恢复到初见时清澈之色,来的路上,虞珏跟她说了清河县西门家跟王婆对她做的事。
没想到,虞珏还没说如何对付西门庆。
潘金莲就先一步答应。
“奴家的父亲……就是西门达害死,奴家怕遭了毒手,卖进另一个大户人家保命。”
虞珏安静的听着,大抵明白潘金莲和武大郎原本都是清河县的,潘金莲家中遭遇变故,为了保命卖身,哪知那个大户的主家图她身子,她不从,便告到大夫人那里。
结果大夫人也是妒妇,觉得是潘金莲勾引了自家男人,便怀恨在心又将潘金莲嫁给了大郎。
两人成婚后的日子并没有消停,那男主家不甘心好白菜就这么被野猪拱了,到处找着人说闲话,后来就有了武大郎带着潘金莲搬到阳谷县,还用那户人家之前给的嫁妆买了这栋小楼。
如同无根之萍的漂泊生活,全都因为父亲被西门达害死开始的。
潘金莲一直都记恨在心。
再加上之前那什么欺心符的事,真是新仇旧怨叠到了一起,让她更加痛恨西门家。
马车碾过坑洼,车厢微摇。
潘金莲收回思绪,看向正坐中间的男人,像这样的人,她年少时心里也曾有过幻想,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
如今她已嫁给了武大郎,虽然丈夫相貌丑陋,身子矮小,但从小她父亲教她做人,尤其做女子就要从一而终。
面对眼前相貌出众,手握权势的男人。
她已经不可能去想了。
“虞公子,奴家该如何配合你?”
“不用想的那么复杂。”
虞珏放下茶盏,目光从前面抚动的车帘收回,朝看过来的美妇人笑了笑:“简单直接一点,呵呵,其实说开了,我只是需要找一个借口。”
他弹了弹袖上的灰尘。
“毕竟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样的借口,便没人敢出来求情,更没人质疑会不会太重了。”
“所以,简单点,做一个局就行。”
潘金莲也不是傻子,杀父之仇肯定不行,那就只有夺妻之恨,这是让她假装虞公子的妻妾?
“潘大嫂想什么?”
虞珏给她倒了茶水,递过去:“放心,不会让武大哥受委屈的,你也不会遭罪。”
他的话让潘金莲安心不少,之前她只知道虞珏就像世外高人一样帮过自己,如今对方是带着官身回来的。
言谈举止,跟之前有了许多不同。
好在有了对方这般说辞,她还是信得过。
随后的一路上,没有什么波折,很快从阳谷县地界,进入清河县。
清河县的大户人家没有十户,也有八户。
西门家从西门达开始,家道中落,再到西门庆靠着一手邪术,四处勾搭有钱的寡妇才算稳住了跌落的西门家。
所以西门庆才想着与上面搭关系,说不得还能混一个官身来当当。
进到城里,清河县街上人来人往,与阳谷县的繁华相差不多,而且这里也并非南来北往的要道。
城中的商贩自然相对较少,大多都是附近走村卖货的小商小贩。
“奴家,随大郎离开清河县后,已经有好些年头没有回来了。”
微开的窗帘后面,潘金莲看着外面街景,颇有感叹:“当年父亲那栋小宅院,也被人买了去,记得里面李子树,每年都会结很多果子,酸甜可口。”
虞珏抿了茶水,掀开另一边帘子,朝外面勾了勾手指。
一名骑马的探事上前。
“监察有何吩咐。”
“天气尚寒,给金莲买貂围。”
春寒还未过去,进到城里后,虞珏已经让人给潘金莲做了一身行头,不过若是再加上围脖彰显贵气,才更像他虞珏的女人。
“对了!”
虞珏瞥了一眼,那张看着车外的俏脸,他压低嗓音:“查一查当年潘金莲卖身为婢的大户人家。”
那探事点了下头,很快骑马离开。
监察入城的消息,专门等候的西门庆一早就知道了,他还请了城中其他豪绅一起过来迎接,城中大户也没推脱,能和京城管着天子耳目的监察有所交集。
哪怕西门庆是他们杀父仇人,他们也得凑上来。
来的几个大户甚至还备了拜见大礼,全都堆在宅邸前庭显眼的地方,好几口木箱,不是金银就是瓷器字画。
“西门大官人,你这次攀到梧桐树上了。”
刘姓大户既是恭维,又是嘲讽面前这个头戴鲜花的西门庆是一只山雀飞上梧桐枝头的意思。
“哈哈,总比飞不上,只能跺脚的野鸡要强许多不是?”
西门庆也不惯着对方,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前面街口的家丁呼啦啦回跑,朝院门前等候的几人挥手。
“虞监察的马车过来了。”
争锋相对的一群人这才停下声音,望向那边的目光之中,很快便有开道的骑士出现,紧接着是被二十多个探事步行护卫的马车缓缓过来。
这些城中大户见过最多的,也只是县衙里的差役和捕快,哪里见过皇城探事这种有杀气的精锐。
队伍还没过来,就被龙虎气迫的大气都不敢出。
不久,按着刀首的探事们散开,面相西门宅邸,停下的马车,随即有身影走了出来,一身黑衣黑袍,金色云浪的腰带,刻有鹰爪的令牌垂在腰间。
虞珏甫一出现,院门前的众人才亲眼看到这位虞监察比传闻重更年轻,眼神更具杀气。
“草民西门庆,拜见虞监察!”
西门庆赶忙上前行礼。
而对面车上,虞珏微微侧身,朝车内伸手:“金莲,随我下车。”
还有人?
在场的城中大户愣了一下,上前拜见的西门庆也愣了愣,他抬起头时,车帘抚开,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倩影从车里走了出来。
“官人,小心着凉。”
围着貂尾的潘金莲换去了粗布麻衣,穿着锦绣的棉衣外衬绫罗,显得美丽贵气,一双素手抖了抖黑毛大氅,给虞珏披上。
描了桃红的眼角,微斜看向躬身拱手的西门庆,向身旁的虞珏撒娇:“外面好冷,进去吧。”
口鼻间那娇嗔之声。
让低头的西门庆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与他印象里见到的潘金莲不一样了?
而且,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难道是我之前的铺垫,被那个虞监察捡了便宜?!
一想到这里,西门庆心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