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莲花寺

李望只听过一点大概的梅家往事,具体不详,便顺着盛晓啸道:“师兄,这是何意?”

“梅师兄家...难道发生过什么?”

盛晓啸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带着他来到镇子某处。

这里如同茶楼,其中有一说书先生,下头围满了人。

惊堂木炸开茶楼里的檀香,说书人枯瘦的手指捏着青瓷茶盏,盏底磕在黄梨木案上发出金玉相击的脆响。

“列位可知那赤霞江畔的千年朱果?“他眯起浑浊老眼。

“当初阴天司弟子外出游历,欲寻此物,入了百花谷梅家。”

“那时梅家家主梅正昌轻狂得很,同那弟子争辩,竟指着他鼻子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那说书人顿了顿,又道:“你们猜那弟子说了什么?”

屋内众人翘首以望,屋外,李望眯了眯眼。

茶客们屏息时,老人忽然将茶盏重重一摔。

“他什么都没说,却只是仰天大笑,诸位猜,他又在笑什么?”

“后来,当阴天司剑侍踏雪而来那夜,梅宅三千口人的血顺着石阶往下淌,雪粒子落在血洼里,倒映着寒月像满地碎了的眼珠子。”

“梅正昌跪倒在地上,如同病昏发癫的老鼠,惹人生厌。”

“后来呢?后来呢?”有人急忙问道。

“阴天司的怒火又岂是那么容易罢休的!”

说书人顿道:“要说那梅家公子梅嘉,当真是个妙人。他在阴天司山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

说书人扇面猛地合拢指向虚半空。

“锵!一剑削下亲爹头颅!血溅在寒玉阶上时。”

茶楼死寂中,彼此间呼吸急促。说书人压低嗓子模仿少年清音:

“‘此身既入阴天司,前尘俱作剑下尘’——列位啊,那梅嘉捧着父亲首级踏入宗门时,身后梅家祖坟正燃着青幽火,把半辈子积攒的灵丹法宝烧得噼啪作响,倒像是给阴天司放了一场烟花。”

......

李望出了茶楼,若有所思地低头,盛晓啸面目平静,这般场景他已经听了无数遍。

“日日讲,夜夜讲,遇人便要谈,唯恐人不知...”李望顿了顿,好似明白了什么。

“所以,梅师弟如果出来,也只是受气,又何苦呢。”

盛晓啸仰头望着天道。

李望默默听着,此时茶楼外正阴雨绵绵。

百花坊市内。

孔鑫同孔荆阳打扫出来两间卧房,供盛晓啸和李望使用。

二人此时在屋檐夜色下饮酒对话。

“师弟可知道多少邪佛中事?”盛晓啸举杯饮道。

“咕噜”李望擦了擦嘴道:“师弟见过朝霞山宋家一人,同他攀谈才知,邪佛来自莲花寺,一路从北岓向南而下,途中干了不少事。”

他本想说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但转念一想,自己所在的阴天司又是什么鬼地方,哪里说得出口。

盛晓啸闻言点点头,笑道:“看来李师弟在宗外这段时日,碰上了不少人,知道的蛮多。”

“说起来,一百多年前,莲花寺寺主妙相金刚曾来过百花谷,也许是那时结下的缘吧,致使这群邪佛闯入百花谷,带着一堆法器乱逛。”

李望听着,暗暗蹙眉,问道:“师兄,这妙相金刚又是何人?”

盛晓啸解释道:“那时你我都远远未出生,我也是听峰主提起过一两次。”

“说是,那时妙相还只是个法师,为寻突破机缘,化为慈悲僧人,到处行善事,结善果,游历诸地,到了百花谷后,恰逢遇上一场鬼修作乱,于是妙相法师便出手解救了众人。”

“但...所有谷中人还是全死了,只记得,妙相法师带走了一个婴儿,手捧着襁褓,念念有词,慈悲超度众人后,才不舍离去。”

“过了许久,北岓才传来莲花寺妙相法师突破成功的消息,他成就妙相金刚,示告众人。”

“你要知道,妙相金刚与百花谷曾有缘,自那时起江南中人多以莲花寺为善,谨记金刚教化,一直到今,虽然逐渐淡化,但依旧有不少江南人念着莲花寺的好。”

盛晓啸说了一大堆,李望听得极为认真,以前倒真不知道莲花寺与江南有这般渊源。

“后来呢,师兄,莲花寺既然名声颇旺,为何不在江南建立寺庙,遣人供奉?”

盛晓啸顿了下,意味深长道:“属地各有管辖...更何况是僧人。”

“江南诸宗中,多数对莲花寺并不感兴趣,隐隐有避而不谈之意,而我阴天司,更是与莲花寺有着难以解开的恩怨与纠葛。”

“当初在百花谷作乱的鬼修正是...是......那位宗主啊!”

李望登时震住,那位宗主指的莫不就是阴天司宗主...

那个嚣张跋扈的阴天峰弟子仅仅为了一句话,灭了梅嘉近乎满门。

而阴天司宗主之威在这江南更是赫赫有名...不,甚至是声名狼藉罢。

“也对,宗主怎么可能放任莲花寺在江南建立道统。”李望默默顿息道。

月光下,二人身影拉得老长,在这屋檐上,尽管凉风不断,但他们心中皆是沉浸在昔日往事中。

盛晓啸吞了口烈酒,畅快问道:“师弟,既然你已知这些,那我问你,你我二人此次出宗该当如何?”

李望静静思虑了一会,抱拳答道:“师弟觉得,应当为‘稳’。”

“我宗既然与莲花寺颇有纠葛,江南中又有甚多欲结好莲花寺的势力,不若暗中观火,待那些噱头法器引得些不怕死的家伙前去送死,真正的好东西现身后,再做打算。”

盛晓啸怔住半晌,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发出笑声:

“不错,不错,师弟实在是聪明得紧。”

李望见他如此豪肆,欲言又止,盛晓啸摆了摆手:“无须在意,师兄已布下隔界,外头是听不见的。”

“师弟所言不错,阴天司自先祖立宗以来,历经千辛万苦,扎根江南,凭的就是一个‘稳’字,说得难听些,就是‘苟’罢。”

“不苟何以成大事,今日消息传出,外头尽知百花谷不仅是惨地,而且是福地,有着那么一群僧人在这跑来跑去,外头那些看客争先恐后地化作猎人来此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