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刺破黑夜的闪电划过,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龙王祠的后堂中,所有闲杂人等已经被清退。
昏暗的烛火中,只有张贤和吴三省两人还坐着,跃动的火光照得他们脸色阴晴不定。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彼此之间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
张贤坐在最深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案。
“本县的任期还有四年。
接下来的四年,虬龙会在梅花码头的收益,有七成要归我。呵呵,我说的是总的七成,可不是你账目上的七成!
还有,县衙中税银的真实账目,我要过问。”
“你凭什么?”吴三省苍老的脸无比阴沉,他恨恨说道:“不要以为只有你上面有人!”
巳蛇帮只是他在城中的打手,丢掉巳蛇帮,只是断臂之痛。
虬龙会可是他的财源,张贤想动虬龙会,就是要断吴三省的命门。
“凭什么!”张贤冷冷笑着:“本县二十九岁中进士,恩师乃是当朝刑部尚书,任满便要回吏部听用。说白了,本县只要不站错队伍,天塌不下来!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中主簿,你在背后的主人的眼中,不过是一条敛财的狗。染上一点不干净的,就得死!”
吴三省没有反驳,因为张贤说的是不能再真的事实,两人在身份上从来没有势均力敌过。
吴三省靠的是经营北岭多年,掌握了当地的本土豪强,凭此才能和张贤斗一斗。
现在的关键在于,张贤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
“你自己看看吧!”
张贤递出了从某份书册中撕下的泛黄一页纸张。
仅仅一眼,吴三省就眼冒金星,几乎晕厥了过去。
“爹!”旁边站立的米师爷和吴哲连忙帮他顺气。
醒过来的吴三省花白胡子乱颤地看向跪倒在外面的丘如海和牧信,一字一顿地开口。
“你们怎么敢!该杀,该杀,该杀!”
张贤幽幽地开口:“怎么样,主簿大人,考虑一下吧!
我知道你每年能赚多少银子,我要的那一份,不会影响到你背后的大人物。
你只是这几年少赚点,等我走后,你还是北岭的土皇帝。而且在朝中,又多了一个靠山。
要是你能活到一百岁,没准还能看到本县拜相封侯之日。”
吴三省的脸色微微抽搐,捏着那页旧纸,陷入久久的沉默。
蜡烛在火焰的吞噬中融化流淌,很久之后,吴三省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站了起来,朝着张贤微微欠身,表明了他的态度。
“哎呀,老哥啊,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你看放贷的事情,我们不是合作的很好吗?
放心,整本账本,我会当着你的面烧掉。
至于案子,那个王云宁会扛下所有的罪名。
罗镇江、丘如海、牧信三个人则继续替我们挣钱。”
张贤同样站了起来,一把握住吴三省的苍苍老手,久久没有松开。
两人脸上的笑容,几乎能让不认识他们的人,以为他们有着几十年的深厚友谊。
林醉并没有参与到那场议事中,他很清楚,张贤并不完全信任自己。
对于张贤来说,林醉这样的人,只是可有可无的棋子。
没用,林醉早些时候死在了和巳蛇帮的冲突中,那死也就死了。
有用,张贤也并不担心林醉失控,在他的视角里,《子午吐纳功》的毒,马上就要发作了。
林醉静静地靠着墙壁,等待着结果。
“头,有重要情报!”
江平火急火燎的找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医箱的老大夫。
“怎么回事?”林醉问道。
江平介绍道:“这位是薛大夫,在这码头已经行医三十多年了,前面几十年的剖心案,他几乎都参与过验尸。”
林醉冲着老大夫微微抱拳:“薛大夫对此案有其他见解吗?”
薛大夫抚须说道:“今日的庭审我看了,王二郎似乎是个知情人,把凶手指向了丘如海和牧信两人。”
江平问道:“您是说,丘如海和牧信确实是凶手?”
薛大夫回忆道:“老夫第一次接触剖心案,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码头上还不是虬龙会一家独大,不同的帮派之间明争暗斗,隔三差五就要见红。
剖心案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老夫去验的尸,那伤口一剑剜心,干净利落!
整个码头,当时只有罗镇江有那样的剑术,即便是现在,也只有虬龙会的三位当家,能使出那样的剑术。”
江平又问:“既然线索如此明确,那是如何让虬龙会那群败类逍遥法外至今的?”
薛大夫苦笑道:“那帮人每年不知道要往县里面送多少银子。
这三十年来的剖心案,怎么说也有二三百名受害者,官府从来只是搪塞。
我这个老头子想要活命,也只能看破不说破!”
薛大夫话锋一转,看向林醉,眼中满怀期望:“但现在不一样,林捕头和张县令来了,青天就有了!
我听过林捕头剿灭山匪和铲除巳蛇帮的事情。林捕头是个好人,这次总该把虬龙会那伙人也一网打尽了,让我们也体会体会挨个指认告状的痛快!”
“林捕头,你看看外面吧!”林醉还没有说话,江平又指向了院墙拐角。
近百名行装和身份各异的船工渔妇都在夜色中靠墙和衣而眠。
“他们是什么人?”林醉问道。
薛大夫说道:“这些年死的都是虬龙帮的畜生,他们狗咬狗,不足为奇。
可那些年不一样呀,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本分人被他们借山鬼之名剜去心脏而死,这些人都是当年剖心案受害之人的家眷。
我们都在等着林捕头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公道,公道啊!”
林醉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闪过决绝,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
正月三十,浓云密布,不见半点晨光。
林醉带着江平来到了正在洗漱的张贤面前。
他站在张贤身后,抱拳道:“大人,关于案件,我有新的线索。”
张贤哦了一声,拿着脸巾转过头,呵呵笑道。
“前面那些年的剖心案都是罗镇江做的。目的是排除异己,壮大虬龙会。
近几年的剖心案都是丘如海和牧信做的。目的同样是党同伐异,把罗镇江的势力剪除,借机掌握虬龙会。
而最近的三桩命案,除了张松确实是王云宁杀的之外,其余也都是罗镇江做的。
他的目的就是要把我们引过来,助他反击丘如海和牧信。”
江平瞪大了眼睛,哆嗦道:“太爷,一晚上的功夫,您都查清了?”
张贤自始至终当然没有在讨论什么案情,所谓的传唤证人,也不过是给吴三省一个低头的机会。
张贤拍了拍林醉的肩膀,指点道:“吴三省老了,他没有当年的警觉了。
每年要自己吞掉一半的银子,一旦被他背后的主人知道,他只有死。
可偏偏他手下的丘如海和牧信,竟然敢备份账本,还被罗镇江给偷走了。
罗镇江是个聪明人,他把账本交到了我的手里,所以,我就帮他一回,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林醉、江平,这回你们分到的银子,可就不是区区的几百两了。”
所有的大人物,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时,都会需要一些人去帮自己承担风险,江湖中通俗的说法,叫做白手套。
如葛二之于曹胜,曹胜之于吴三省,吴三省之于他背后的主人。
一旦这些事情被揭发,或者白手套丧失价值,那些大人物就会迅速和白手套切割,为了防止他们反咬一口,甚至还会动手将其除掉。
而白手套为了自保,通常也会留下一些能够威胁到主人的证据。
吴三省现在知道是罗镇江投靠到了张贤的一边,心中悔不当初。
他没有想到,一枚临阵倒戈的弃子,竟然让他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
所幸都过去了,张贤还是愿意给他背后的大人物一些面子。
“镇江、三省你们都来了。”
张贤穿戴完毕,看着走来的吴三省、罗镇江、丘如海和牧信等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过几天就是山鬼忌了吧,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能从运河的暗道中,替本县捞回来多少银子。”
罗镇江俯身抱拳:“太爷放心,一定不负所望!”
江平还在懵圈,显然不明白状况。
而林醉已经主动开口:“罗帮主好手段,我早就听说虬龙会手下养着一群‘水鬼’能够在水下闭气半个时辰之后,还能搬货凿船。
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为何还要将童男童女投入运河,这童男童女可不会闭气,他们又有什么用?”
罗镇江哈哈笑着:“林醉老弟还是年轻,我们并不需要活的童男童女。
这只是一种手段,非要让他们把自己的至亲骨血也加入到山鬼祭祀当中。
如果不肯,那就全家死绝!
只有这样保持威慑,那些愚民才会对山鬼的信仰绝对服从。
其他人也才肯把银子倒入运河之中。”
“原来如此。”林醉深吸一口气。
“先去吧,本县随后就来。”
张贤支开了其余人,独独留下了林醉,他冷笑道,“此时,你心里,一定在骂本县是狗官吧!”
林醉还没有说话,张贤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是不是发现,最近武功突飞猛进,但合谷、内关、足三这几个穴位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已经连运气都很困难了!”
林醉瞳孔猛缩,表情惊讶地后退一步,将雁翎刀拔出:“你给我的《子午吐纳功》有问题?”
“算算时间,今晚就该发作了,三天之内得不到解药,就会爆体而亡!”
张贤负手出了房门。
“好好想想吧,本县今晚等你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