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算命瞎子

“薛翁哪里的话,犬子无状,您不计前嫌,与我刘家结为义亲,乃我刘家之福啊!”

刘荣父子不懂得地荫之事,听完阿公所言后欢天喜地,觉得占了薛仁一家的大便宜。

哪还敢受阿公大礼?

忙将他请到主位上,宣茶倒水,好不恭敬。

阿公也觉得占了刘家大便宜。

再三谦让,眉慈目善。

满屋其乐融融。

最后由刘家大夫人张罗,竭力将爷孙俩留下,以最高待客之礼摆好酒宴庆祝。

本该宾主尽欢。

但酒未过三巡,菜未过五味,就见一婢女哭着跑进屋来。

“老爷,小姐她...她...”

刘荣心里咯噔一声:“快说,小姐她如何了?”

“小姐她......”

“上吊自尽啦!”

刘荣眼前一黑,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哐当一声,随着杯盘洒落,栽倒进桌底。

刘府大乱。

一夜没得消停。

阿公与薛仁饭都没吃饱,自然也未能好好休息。

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向前看。

天亮后。

刘荣送薛仁和刘风出府。

阿公帮着大夫人处理后续丧事,没能到场。

至于阿公什么时候回敬寿村,也没个准数。

不过该嘱咐的事,阿公都已经交代清楚了。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身为敬寿村送葬人的诸多事宜。

敬寿村离不开送葬人。

不老山也离不开送葬人。

阿公回不去,这事就得由他来顶上。

至于琅台县,自有城隍庙庇护。

平头百姓没了,只要家中愿意交些钱财,就能埋入城隍庙后的坟地里。

而官宦权贵们,则大多都有本族的祖地祠堂,修建的那叫一个富丽堂皇。

其中供奉着族里的历代祖先,由祖宗们庇佑家门。

刘荣小门小户,但大夫人的娘家王家,可是琅台显贵。

二夫人生前性冷,不争不抢,大夫人一心向佛,不问世事。

两人尚算合得来。

也就是最近三年,刘府被“二夫人”搅得乌烟瘴气。

如今大夫人得知,三年来府内的幺蛾子事都乃皮师所为,自然不会再怪到二夫人头上。

还连带着对刘芸生出许多同情。

这次便是由她回娘家打点,阿公操持,将刘芸埋入了王家祖地。

总算是有了个归处。

薛仁昨晚问过阿公,人死后都是归于地府,修祠堂有什么用?

阿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也曾这样问过你师祖,她说:以前可能是如此,但现今的地府若想进就能进,还要我们送葬人作甚?”

“而且阿仁,不是所有人死后,都愿意去地府投胎转世的。”

薛仁顿时就明白了。

是啊,至少生前为恶的鬼,不会想去地府受罚。

能逗留在世上,享受后代供奉,难道不香吗?

“老弟,你人不大,懂得可真不少!”

刘风此刻看起来,已经从刘芸上吊自杀的悲痛中缓过来了。

正向薛仁比着大拇指。

“阿兄,今后莫要随便听我的心声。”

“是是是,老弟你放心,哥哥保证不再犯!”

薛仁点点头。

【怕是不可能。】

刘风急了:“你看你,你咋就不信哥哥呢?”

薛仁白了他一眼。

刘风后知后觉,自己这算是不打自招了?

连忙捂着头道:“哥哥我有些晕车,得去后车让美人们按按头,老弟你一起去不?”

“保证得劲!”

薛仁笑着婉拒。

刘风自然也理解,匆匆下车溜走。

其实薛仁是故意的。

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念头,不让刘风听到心声。

之所以借机支开刘风,实在是刘风心里想的东西太乱太杂了。

例如肉夹馍,明明听上去是吃的,在刘风的心声里,却是两个壮士欺负一个小娘子......

还有什么电光毒龙钻、冰火两重天、倒挂金钩等,完全超出了他能够理解的范畴。

不过薛仁不讨厌刘风。

他喜欢热热闹闹的人。

而且失去情绪的日子里,他以旁观者的心态看待一切,练就了洞察人心的本领。

别人是否真心对他好,是否有恶意,都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上揣测出来。

刘风看起来贪生怕死,却没什么坏心思。

待他这个义弟,也算是言而有信。

这次跟他回村,一共有三辆马车。

一辆载着薛仁和刘风,一辆载着刘风的两个美貌婢女。

剩余那辆,则载着满满当当的礼物和财帛。

另有六个家生子,三人驾车,三人护送。

只差没把“不好惹”写在脸上。

这哪是带他发大财,完全是直接将大财送他嘴里。

婶子见了,定会很开心!

“停车停车!阿弟,你快些下来,为兄我碰到一个神机妙算的老瞎...先生!”

【不科学啊,我什么都没说,他咋算出这么多事的?】

薛仁感觉到马车停下,掀开车帘。

车队已经走出县城。

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不去县城里做生意,偏在去往村子的土路上摆摊。

巧合吗?

他留了个心眼。

阿公说过,这世道好人少,坏人也少。

多的是不好不坏的人。

所以万事都要留一手,不能给人起坏心思的机会。

【老弟,你懂的多,你来让他算算,奇了怪了!】

刘风给他传着心声,嘴上却道:“老先生,这是我亲阿弟,您也给他算一卦,钱不是问题!”

算命先生的双眼处,满是狰狞的疤痕,像是被人粗暴地抠出双眼留下的。

看上去有些骇人。

不过笑起来却很和善。

给薛仁一种违和,却又熟悉的感觉。

直觉不会有错。

这种假笑,他已笑了很多年。

“这位小郎君,可有何想算的?”

薛仁不说话,只是盯着算命先生。

“呵,小郎君什么都不说,反倒是什么都与老夫说了。”

算命先生掐指卜算片刻。

“前路满是迷障,小郎君又少了领路人......想来小郎君此去归处,定是心事重重吧。”

【竟真的算到了!】

【我就说吧老弟,这人不科学,歪锐不科学,绝对有真本事傍身,说不定还是个老神仙!】

既被算准,薛仁也不再沉默,向着算命先生行了一礼。

“先生神算,但前路布满迷障又如何,我既已踏上,自会走出一条路来。”

“小郎君有志气!”

算命先生抚掌笑道:“那老夫便免费为小郎君再卜一卦。”

这次,他拿出龟甲铜钱,还有个看不明白用途的六面方形玉石。

【卧槽,骰子!算卦还能用到骰子的吗?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摸索着生起身旁炭火后,将龟甲扔了进去。

左手摆动着铜钱和骰子,却不耽搁右手拇指,不断在指肚和指节缝中来回跳跃。

片刻后。

“好好好!”

算命先生连连赞叹:“小郎君的命格,乃潜于渊底的金鳞,虽一时受困,却也隐有乘风腾云之势!”

刘风惊呼道:“我知道我知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好句!郎君这一句,足可抵今日的卦资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刘风得瑟地挑了挑眉。

【老弟,哥哥本事大不大?】

【阿兄厉害。】

【吼吼,老弟莫急,哥哥以后让你惊讶的时候多着呢!】

既已算完,又钱货两讫,薛仁与刘风也不再逗留。

上车离开。

算命先生“望着”马车远去,驻足良久,竟开始收摊歇业。

嘴里还哼着诡异的调子。

“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可谓是~风乃好风!”

“云~~~?未必好云呐!”

哼完调子,他转身向空无一人的路上劝道:“小娘子,道长且阻,莫急莫急。”

若薛仁在,定能看清。

那吐着长舌,步履蹒跚的小娘子,正是刚死的刘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