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有点懵。
不过一夜工夫,他竟然就定下了终身大事,妻还是个鬼......
这也就罢了。
更要命的是,他压根就看不见自己的妻。
好在薛仁说了,只要夜里入睡,两人就能在梦里相会,共赴巫山。
薛贵很怀疑,自己的堂弟根本不懂什么是共赴巫山。
因为天亮后,薛仁就送给他一件亲手制作的新婚贺礼。
登山杖。
刘风为此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过薛贵还是认真收下。
马上就到拜山祭祖的时辰,堂弟还连夜为他准备礼物,这份心意至少足够真诚。
不像爹,天还未亮就出门了。
娘也是,儿都娶妻了,还是昏睡不醒。
真想让娘起来瞧一眼他娶的息妇啊!
还是罢了,他都还未看见呢......
也不知堂弟说的“今日拜山后婶子就会醒”,是不是真的。
薛贵蹲坐在家门口,期待地望向不老山。
“俺刚娶妻,按村里的规矩不能上山祭拜,娘就靠阿仁你了!”
......
“你婶子就靠你了。”
不老山脚下,二叔将刚打到的七八只野味放下,其中甚至有只活着的小山羊,毛皮锃亮,通体黝黑。
“看着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吃了。”
说完,二叔提上两只大雁,亲自去刘府补纳采礼去了。
刘风还想与二叔说些什么,被薛仁挡下。
【老弟你傻啊?咱叔实力高强,干嘛不和他说?】
薛仁摇摇头。
叔只是四绝武夫,如何能抵挡阴差?
自己闯下的祸事,还是不要牵连亲人了。
今日如若山君不愿庇佑他,他就让刘风带上阿梨、婶子和薛贵,一同躲到琅台县城暂避风头。
至于自己,无非拼死一搏。
他什么都不怕。
唯一的遗憾,便是还未真正体会到一个正常的、活生生的人是什么感觉。
不过如今能感受到开心,也算不错。
用阿公话说,知足常乐嘛!
“阿仁呐,你莫急!村老说今早又刮了大风,这山上还得再收拾收拾!”
薛仁循着声音抬头望去,不老山半山腰处,探出一个青年的脑袋,正向他连连挥手。
那是赵家三郎。
祖辈定居在敬寿村,算是村子里年头最老的人家。
听村里的老人说,赵家在十年前全家男丁一同生了怪病,眼瞅着就要断子绝孙。
多亏阿公出面请来高人。
这才保住性命,没让赵家绝了根。
因此,赵家上下对薛家感恩戴德,无论薛家有何事,都主动出头帮忙。
今日拜山祭祖在即。
赵家的三个儿,天未亮就跑到山上,提前将祭拜的场地打扫了一遍。
可惜天公不作美,他们刚打扫干净,就刮了阵大风。
又得从头干起。
“晓得了,赵三兄!”
好在这次没再出岔子。
小半个时辰过后,敬寿村家家户户,除了十日内婚娶的、十日内丧亲的、来月信的女人、有孕的女人,其余凡是能走动的,都齐聚在不老山脚下。
且每户都有人抱着祖宗牌位。
抱的牌位越多,证明这家人资历越老。
在村子里就越受到尊重。
薛仁穿戴好阿公的一身行头,肥大的地方用麻绳收紧,心里计算着时辰。
约莫辰时三刻。
他上前朗声道:“封山净场!”
年龄最大的张村老被儿子扶出,颤巍巍道:“回主祭,山已封、场已净!”
所谓封山,即在拜山的前一天,由村老带人巡山,并用草绳在登山路径上结“山标”。
净场则顾名思义,要将场地提前打扫干净,摆好一应物件和祭品。
“吉时,登山!”
薛仁喊完,抱起提前准备好的陶罐,里面装有盐茶米豆,率先踏上山路。
村老其次。
村民再次。
每走出八步,便要齐声呐喊:“登临宝山,敬拜山神!”
经过阿公的草庐后,薛仁见到山壁下有旧陶罐的痕迹,于是亲手将怀里的陶罐半埋于此,坛口朝北。
“拜七星!”
礼毕。
诸人绕开后山坟子,又走了三四百步,终于抵达不老山顶。
这里用就地取材、打磨平整的石板,铺就了一个方圆六十余米的青石露台。
露台的正东方,有株老枫树。
老枫树下,设有祭台。
薛仁登祭台,手一伸,村老递上匕首,青壮抱来山羊。
瞅着山羊脖颈处的命脉,迅速刺入。
待山羊断气后,割下羊角,将其挂于老枫树上。
并取羊血,面朝东方洒下。
做完这些,薛仁盘膝坐在祭台上层的蒲团上,高举双手:“起坛!迎山神!”
村民中走出九个头戴傩面的青壮,开始跳起敬寿村独有的拜山舞。
边跳边唱:
“山神坐高崖,虎豹守村门,赐我福禄寿,护我稻满仓、子满门!”
该做的仪程他都做了。
薛仁垂手闭目,摒弃杂念,心里默念:
“守山送葬人,求见山君!”
旋即感觉到心神空灵。
再睁眼,青石露台上已无半个人影!
唯有一头雪鬃映日、金瞳如炬,横卧在半空的白虎,用威严肃穆的目光向他看来。
这便是山君?
“所求何事?”
薛仁不再迟疑,直言道:“所求有二,望山君应允。”
“说罢。”
果然,山君念在送葬人守山的份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
“其一,求山君将此人魂魄唤回。”
薛仁取出婶子常年扣在胸前的挂巾,双手捧着递出。
“此事易尔。”
山君伸出前爪,微微一勾。
挂巾便飘飞过去。
山君对着挂巾轻嗅一口,脸上人性化地露出嫌弃的表情。
薛仁连忙低下头。
他担心味道淡了不容易寻人,专门找了一条婶子使用时间最长,味道最刺鼻的。
希望山君不会介意。
“此人今夜自会转醒,继续。”
“其二,求山君救命。”
薛仁掀开上衣,露出胸口“阴十七”三字,将昨日被阴兵刁难,遭阴差令追杀之事娓娓道来。
还未等讲到如何吞掉阴差令。
就见山君忽地跃到他跟前,围着他上下打量。
好似是有些......兴奋?
“这个年纪......”
“你是西京来的?”
辰时未过。
不老山上还在进行拜山仪式,尚未开始祭祀祖宗。
薛贵有些困了。
本想等薛仁回来,但昨夜折腾半宿,他实在困得抬不起眼皮了。
正准备回屋。
忽有马蹄声传来。
薛贵听到动静,好奇地望过去。
恰好与马上之人四目相对。
敬寿村并不排斥外来之人,今日村民们大多都在山上,薛贵也不好装作无视。
勉强友善地向那人笑笑。
心里盼着他赶紧离去才好。
哪成想怕什么来什么,那人竟策马直冲他而来!
随着距离愈发靠近,薛贵惊讶发现,那人胯下的骏马貌似有些不正常。
不仅没呼吸声,眼珠也不会转动。
像是......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