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把她横抱了起来，进屋的时候顺手带好门。
年轻男子进入独居少女的家中，接下来可以是AVI，也可以是今日说法。
而对交过党费的三好青年来说，为人民服务义不容辞，看到某小姑娘饿晕过去之前还张口要饭，不做点什么怎么能行。
人生在世，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是他的处世信条。
屋子里很大，是间跃层公寓，装修走的简约风，家具却又处处透露着国产北欧风的奢靡气，布局让陈澈有点幻视某粟色头发16岁温柔人妻的豪宅，抬头看挑高，比那个估计还大一圈。
江城的房价自然不比东京，不过这地方……怎么想也得八位起步了。
走路的时候陈澈凌波微步，抱着个人都得蚂蚱小跳。
因为整个家里都很乱，还有不明意义的水渍，显然没有人教过这位大小姐怎么好好收拾自己住的地方，以备将来嫁入豪门，所有的一切都是走哪放哪。
地板上尽是拆开的包装袋，废弃的纸卷，团起来的袜子球，还能看见她的鞋子裙子，挂在门把上的那件丝绸薄如蝉翼，像是某个美貌妖精进入房间之前褪去的蝉衣。
简直是历经台风过境的灾难现场，茶几上打翻了的茶壶，给旁边整打整打的绘画纸都染上褐色的边框，皱皱巴巴的，大概连沙发上排排坐的玩偶们都会心疼。
果然每个在外貌若天仙的美少女，背地里都有一颗干物妹的心么？
身处这种环境，也就能明白那个招聘启事存在的必要性了，确实是得有个人来帮帮忙，不然日子一长，豪宅也得变猪窝。
既然是认真的，干嘛不开高价找个专业点的，钱到位小鬼儿都跪下来甘心拉磨啊，还玩什么解谜？
扫开沙发上那堆东西，陈澈把女孩放在沙发上，用最大的鲨鱼枕给她垫着，走向厨房检查了一下冰箱和储物柜。
厨房里的厨具都还蛮齐全的，而且还有使用的痕迹，显然不是那位饿晕过去的神人能操纵的工具，大概是之前负责照料她的人。
全部能找到的东西只剩下两包掉在夹缝里的泡面，可以想象这就是那大小姐的存粮，她饿的头发昏来找东西吃，结果把这两包面无意弄丢了还找不着的惨状。
这会儿要是叫个外卖什么的的固然能够应急，不过陈澈觉得，自己是来应聘的，那不如就趁机在雇主面前展现一下实力。
打定主意，他摸出手机打开外送平台，在最近的一家生鲜店点了几样东西，然后开始掐着时间。
等估摸着送货的小哥进了电梯，陈澈才拆开泡面泡好闷上，去取了自己要的食材回来。
洋葱，火腿，尖椒，牛肉丝，大蒜还有鸡蛋。
陈澈家境一般，没有穷到呲牙，也谈不上大富大贵，犬父不才，只会做饭，是酒店里的主厨。
在这个会做饭的年轻人越来越珍稀物种的年代，陈澈九岁就会颠小锅了，自家用的都是不锈钢的猛火灶，火苗可以比他高的那种。
于是长大的经历是痛并快乐着的，师从犬父，不知道多少次痛失眉毛和额发，时常以部分自然卷形态出击，导致二十三岁的他自感眉毛都比平常人要淡薄一点。
这种高档公寓里的集成灶台，他用着反而有点嫌弃火力，炒的不够爽。
猛火烈油，陈氏爆炒方便面，装盘出锅。
白瓷盘子放在茶几上，油香四溢，肉眼可见的锅气恰到好处的飘向大小姐，尽管人还没醒，但她挺俏的鼻子跟着香气动了动。
陈澈乐了，他只记得自家那条哈士奇也这德行，睡觉时要是拿块肉放它鼻子旁边，小狗鼻子嗅嗅就能一秒开机，原来人也有这功能？
不过少女的开机速度还是慢了点，陈澈端起盘子凑近她，挥手把热香气全往她鼻梁旁边赶。
顾千寻疑心自己快要死了。
小朝有事要出去一阵子，走之前给她留下了足量的泡面和零食，却从没考虑过没人看管的话，顾千寻是不会懂得节制的。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家里的存粮已经快要见底，而距离小朝回来还有好几天。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那最后两包面也莫名其妙，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五天来她基本只靠饮料度日。
有那么几次她饿到受不了，甚至有认真考虑，要不要自己出门去找点吃的。
但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出门……那还是死扛到底比较好，饿了就喝水，扛到小朝回来为止。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那天。
一缕又一缕的香味涌入鼻腔，肚子又开始哼哼唧唧的抗议，顾千寻发狠似的按住小腹。
小朝说过一个词叫做回光返照，顾千寻问她什么是回光返照，小朝比划着说，大意就是人快要死的时候会见到很多幻觉，一个很虚弱的人也会忽然精神起来，这样比较方便他交代遗言。
顾千寻想自己应该也是到这个地步了，是时候交代遗言了。
可是该说给谁听呢？小朝不在，那就没有人会听她说话，梦想尚未实现，也就没有需要留下来的东西。
所以她觉得自己的遗言应该是当下的愿望，嘴唇微微蠕动，轻声说：“我要吃……”
有什么东西忽然闯进她的嘴里，硬生生把她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顾千寻本能地想要扭头抗拒，但那久违的，带着锅气的热食味道顷刻间浸满味蕾的每一个角落。
她不由自主地咀嚼起来，最开始还将信将疑，但齿间留香的切实触感，彻底把她从饿昏头的边缘给拉了回来，开始暴风吸入，唏哩呼噜嘬面，香辣可口的热油让人几乎要落泪。
一直闭着的眼睛悄然睁开，顾千寻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手端盘一手拿叉，蹲在她的面前，一时间大家四目相对，呼吸相闻，空气里尽是热辣的炒面味道。
有那么几秒钟顾千寻的脑子完全处于宕机的状态，嘴倒是很老实的吞吞嚼嚼，她花了一会儿才把短路的信号接上，想起来这个人是站在门外，准确说出小朝叫他来的家伙。
“醒了？那自己来吧。”
陈澈晃了晃手里的叉子，顾千寻跟着仰起头把最后一根面条卷进嘴里，接过叉子坐起身，开始报仇雪恨般的干饭。
据说人类获得幸福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吃东西，管他皇亲国戚还是平头百姓，饿字当头大家都是一样的，顾千寻嗦面嗦的全然忘我天饭合一，几根凌乱的发丝都不小心卷进嘴，被她呸呸吐出来。
超大份的加料炒方便面，转眼就全消失在顾千寻的嘴里，陈澈家的二哈干饭都没她快。
“味道怎么样？”陈澈坐在折角沙发的另一边，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他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
大学的时候寝室哥们几个出去吃夜宵，别人都是买，他是直接让老板一边去自己上，火力全开炒出来老板都不得不服。
“很好吃。”顾千寻舔了舔嘴唇，“但是有点辣。”
活过来之后她的脸上就多了些润泽的浮光，看上去可爱不少，刚见面的时候那忧伤焦虑的跟林妹妹似的，看的出来好看但气质跟不上。
现在才是正宗小美女该有的观感，新雪般的脸庞，樱色的唇瓣，细致的脖颈，只是静静坐着就能决定哪里是最棒的风景。
“小朝是你的什么人？”
一开始顾千寻根本没打算放他进来，听到招聘启事上的ID就开门了，陈澈想这个人应该对她很重要。
“照顾我的人，也是助手。”顾千寻说。
“所以小朝是要暂时离开你一段时间，没有功夫才需要找个人来照顾你吧？你都饿成这样了，就不会点个外卖？住在这种地方总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没有。”
“我绝不会吃外面的东西。”
懂了，还真是彻头彻尾的现代大小姐。
这种姑娘陈澈高中的时候也见过一个，绝对的书香门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是博士，长这么大不知道疯狂星期四什么味儿，连学校食堂她家人都不放心，每天中午专门有人送保温桶来，上学放学全程接送。
当时班里人都调侃人家这是真公主，出生就在罗马，做同桌可能是我们最接近她的时候，颇有几个傻小子起哄要去追，就是没人真的敢上。
没想到多年以后又遇到一个同款的，投胎是门好学问啊，可惜自己没赶上。
“家里要求那么严格，就多备点存粮嘛。”陈澈把刚刚买的外送提袋拿了过来，“进来的时候我看你这儿那么多零食包装，就猜你一直在吃这些，顺手买了点。”
“嗯。”顾千寻点点头表示知道。
兴许是还没管饱，她拿了一块面包拆开就吃，甚至都没搭理一下陈澈，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他上贡，她享受。
陈澈看看她，她也看看陈澈，陈澈再看看她，她还看看陈澈，微微歪着脑袋，如果表情会说话，那她此刻头上应该是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喂喂你好歹主动点把钱付了……富婆别拿二百不当钱啊，陈澈觉得自己血亏，做好事固然不求回报，倒贴那就有点亏本。
他倒不是真想计较这点钱，只是坐在地主家里感觉就不一样了，这吊灯这地板这沙发，处处都是豪气，那麻烦把余粮还给农民成不？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陈澈不说话，房间里就只有顾千寻一个人啃啃啃，她吃起东西来全然没有什么电视上有钱人式的逼格，突出一个素心所欲。
之前那会儿是饿的，饕餮一点也能理解，但现在缓过来了，吃面包也是两手抓着埋头狂炫，腮帮子肉眼可见越来越鼓，简直就是一人形仓鼠。
而且她还全程盯着陈澈，这不是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从她平静到没有任何起伏的目光中，陈澈只有一种感觉，这是在怀疑他是否会抢她的食。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他买的？虽然说送了，但总有吃一口的权利吧？
抱着试一下的态度，陈澈慢慢伸出手，小心而谨慎地盯着顾千寻，摸向一块雪饼。
啪地一声，顾千寻死死摁在他的手手背上，那张素净如雪的面孔自从吃饱以后就一直没有什么波动，哪怕这一刻也全然看不出她有生气，但从手背上的力道来看，陈澈非常肯定自己要是强行偷走雪饼，她保不准会挠过来。
陈澈唯有老老实实缩回手，啃完面包之后，那片雪饼就成了顾千寻的肚中战利品。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一直感觉到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顾千寻只会被动的回答他的话，作为这家里的主人，面对他这个自称小朝叫来的应聘者，没有丝毫提问的意图，好像那样他就得到了许可证似的，可以呆在这儿，想要多久就多久。
他再度观察起对面的顾千寻，她依然面对着他的目光，既不像内向的女生那样无言回避，也不像某些江城妹大吼喵喵喵，你喵么斯喵，安静的好比故人重逢。
“你多大了？”陈澈问。
“十九岁。”
“除了小朝没有别的人照顾你吗？”
“嗯。”顾千寻试着去舔嘴角的饼干屑，舌头伸得老长，漂亮的脸蛋像是做起鬼脸。
“你叫什么？”
“顾千寻。”
还是他问她就答的形式，除了她饿的时候，她就没有主动过一次，陈澈第一次感觉和人交流这么费劲，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坐在银行柜台里，面对一个耳背还死倔的老奶奶。
可是对面的人儿明明只有十九岁，这种微妙的性格是怎么回事？
“我在网上发现了小朝发的招聘启事。”
陈澈调出手机浏览器，拿给顾千寻看。
“也给小朝发了消息，但是没得到回复，小朝是为你招的人，而你又好像也没有要面试我的意思，所以我想我是不太合适这份工作，应该走了。”
“好。”
陈澈觉得自己功德圆满了，他来本就是想看看这个解密招聘启事是怎么回事，见到顾千寻本尊，顺手投喂，明白这背后是怎么样的也就够了，他并非真的需要这份工作，除非它特别有意思。
现况告诉他，顾千寻不是他能有耐心应对的人，那他也时候告辞了，这趟小亏二百块钱，不过脑子里倒是有了一个，孤僻少女的形象，也算有点收获。
他走向门口时听见顾千寻在背后问，“明天你还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