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裴安悦

地牢湿气很重,天寒地冻的,裴安悦坐在角落里的稻草上,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堂堂郡主千岁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活了十四年,怼天怼地,皇帝爷爷都要礼让她七分,想着想着眼眶忍不住红了一圈。

三岁那年母亲去世了,她看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她想跟着上去再看母亲一眼,被燕澈叔叔抱了起来,

旁边围观的百姓在窃窃私语,

“摄政王最终还是没放过结发之妻,”

“什么结发之妻,也不过是被囚禁的姬妾、玩物。”

“那怎么葬礼有这么大的派头?”

“大约是堵住幽幽众口吧,慕云缨乃罪臣之女,还跟摄政王仇怨,摄政王为了报复,留在身边泄愤的,早晚都得死,看来摄政王玩腻了,所以杀了,”

“可惜啊,慕云缨文韬武略·····”

燕澈叔叔捂住了她的耳朵,

“别听,我带你回家,”

她掉着眼泪摇头,

“不,我等母亲回来,她说好了,等春雨过后就带我放风筝。”

燕澈叔叔红着眼睛说,

“你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叔叔陪你好吗?”

“骗子,我母亲躺在棺木里再也醒不来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是父亲害死了我母亲对吗?”

燕澈叔叔目光赤红撇过头,拳头捏紧,咬牙切齿道,

“安悦,你要记住,裴鹭宁不光害惨了你母亲,还毁了你母亲一生,是他逼死了你的母亲。”

他摸了摸她的头,

“裴鹭宁连死了都不让你母亲安生,把尸体摆在灵堂这么长时间,居然也不下葬,要不是陛下看不下去,找人把他拍晕了,怕是尸体腐烂也不能入土为安,一辈子都不要原谅他。”

母亲下葬后裴老登在墓地待了好几天,回来的时候满头青丝变成了斑白的白发,

之后便投身朝堂。

她那时候懵懂,什么报复、泄愤、囚禁,只知道母亲的死跟裴鹭宁这个老登有关系。

从此后,她没有母亲,父亲也从未给过她笑脸,记忆中的裴老登从来都不会笑,

也从来没抱过我,

跟他撒娇永远得不到回应,委屈时跟他诉苦也不会得到回应,父亲害死母亲这件事情也渐渐在心中发芽。

后来她学会了不亲近他。

他从不管她,就算她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做了什么,他态度都是冷冰冰的,既不夸奖也不会去批评。

裴老登一点都不了解她,把她当成一匹放养的野马,

书院考核她总是垫底,裴老登不会像其他父亲,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更不会在意她的学业如何,

有一次她恶作剧般,故意交了空白的卷轴,

他以为父亲会责备她,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还让人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可惜父亲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的口味,她嗜甜喜辣,

王府中的食物,不是清淡就是略带苦味,

后来她渐渐明白这些菜都是父亲自己喜欢的口味。

同窗羡慕的说,你父亲真好,贵为摄政王大人,居然对自己的子女如此宽厚,

实则只有她,知道,大约是不爱。

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每天带着一群人在市井街头闲逛溜达,偶尔也会因为打架斗殴进了大理寺。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一方面为了引起裴老登的注意,抗议裴老登。

另一方面是通过一些过激的行为来抵抗内心的空虚。

她闯再大的祸,裴老登也就是挥挥衣袖的事情,他把大量的时间花费在朝堂上,却不愿意陪伴她片刻。

那天陛下在行宫设宴,她跟着一起去了宴席,

一起去的还有几位同窗,满满当当坐满整个大殿,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因为早上没吃就被拖来了行宫,她实在太饿了,

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塞了一块桂花糕在嘴里咀嚼,口齿留香,味道不错,

王府很少有甜腻的食物,她很喜欢,又多吃了几块,嘴角沾了不少碎屑,

众人看她的目光特别怪异。

一起来的几位同窗在陛下面前规规矩矩,待太监总管宣布宴席开始,陛下动筷箸后,才敢夹菜。

陛下笑着打趣她可爱,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太没规矩了。

父亲从来不教她宫中规矩,知道她不喜欢官场上的事情,从不带她应酬,这次主要是避暑,所以便将她一道带来。

面对众人怪异的眼光,父亲自顾自的喝酒,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明知道她出糗,父亲充耳不闻。

后来,她听到在书院一直跟自己关系很好的同窗聚集在一起嘲笑她,

“跟个土匪进城一般,不知道她是摄政王之女,还以为是哪个乡野村姑,登不得大雅之堂。”

“要不是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谁愿意跟她交好,丢脸死了。”

“就是,父亲总是让我讨好她,烦死了。”

说话声音最大的是她的同桌,还是位皇太孙,他道,

“你们谁有本殿下苦,看到她就倒胃口,偏偏母妃还要我一定跟她打好关系,粗鄙不堪,简直恶心死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一直恭维她,跟她结交皆因为她的父亲,

她愤怒的将那位皇太孙推进了灌木丛中。

皇太孙哭哭啼啼的从荆棘丛中爬出来,胳膊上和腿上到处都是划伤,冒着鲜血,

“你等着,我要皇爷爷杀了你。”

她也傻了眼,一边愤恨,一边懊恼,

很快皇太孙的母妃赶了过来,将她推搡到一边,

“摄政王之女就可以为所欲为,枉顾人命吗?果真是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

周围窃窃私语,她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

人群散去,她躲在荷塘的假山边上偷偷抹眼泪,很快裴鹭宁找了过来,

“走吧,回王府。”

裴老登一句话也不问,见她不搭话,轻飘飘道,

“刚刚那太子妃已被打入冷宫,皇太孙也发配了岭南,还哭什么?”

她愕然的抬头,

“你不问我发生什么?”

“你是摄政王之女,没人敢动你,这就是你的底气。”

“你把这些错误都归咎在别人身上,从不考虑自身原因对吗?是我先动的手,是我粗鄙不堪,是我没有娇养,是我有娘生没娘养!这一切归根究底是你造成的。”

后来他跟父亲发生了剧烈的争吵,那是父亲第一次对她动怒,

他说,

“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你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为父给足了你自由,从未拿过条条框框来拘束你,也顺从你母亲的遗愿,让你平安喜乐一辈子,别人羡慕你还来不及,为什么还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