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One Last Kiss

虽然就常理而言,这种永无止境的饥饿对虚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极为惨烈的折磨,但刹那倒出乎意料的对这种生存方式没什么不满。

就算不满又能怎么办呢?死又死不掉,摆又摆不脱,搁那怨天尤人并没什么卯月,还不如去捕猎来填填肚子。

在虚圈活得久了,总该学会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幻想,化身行动派投身进永无止境的塔塔开事业中————至于那些再也没有成长余地或者活的更久、养成了自己生存哲学的大虚就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而另一方面......

在虚圈死去活来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属于我的蒙娜丽莎我早已经遇见.jpg

“你是那种容易满足的人吗。”

正当刹那把还粘着不少肉丝的狮子腿骨咬得粉碎,连同下面的沙砾一起卷进嘴里咀嚼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时,如冰冷水潭的清丽透彻的女声忽然在他的耳畔发出了如此的疑问。

那是个有着白皙到不可思议的肌肤的女子,精巧的面容在肤色的映衬下像极了瓷娃娃。

乌青色的长发中夹杂着与衣物上相似的的符咒,垂至腰间,鬓角的发丝则被揽到胸前绑成了麻花辫的样式。她的左额上长出了一根泛着温润骨质光泽的鲜红长角,那根长角同样被符咒包裹了起来,根部则绑扎着略显陈旧的泛黄麻绳。

宽松的衣物露出了肩膀,以两颗铃铛后的二重叶结固定好位置。繁杂色彩拼凑出的衣襟与袖口却带着一丝古拙的韵味,青紫二色的注连绳充当了腰带的作用,垂在贴满了符咒,下摆像是被烧却过的白净裙摆前。

她抱着膝盖悬在半空,蜷曲着的裸足指甲上涂抹着鲜血般的鲜烈赤红,浑身都散发着一抹难以忽视的强烈倦怠感与平稳感,正如那双纠缠着青与赤的螺旋的眼睛。

奈落。

这只存在于刹那眼中的,有着奇妙氛围的女子正是以此为名。

“当然不是,只不过上面的世界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太超标了一点啊。”

虽然这令人联想起洞窟深处不见丝毫波澜的平稳语气着实很难听出疑惑的韵味,但与她切实的共度了数百近千年岁月的刹那又怎会分辨不清呢。

————只在大虚之森就好了吗?

奈落想要问的,其实是这句话。

缠身的饥渴因大量进食得到了有效的缓解,刹那倒也不急于继续吞食猎物。他的前腿交叉叠在一起,下巴压在上面,优哉游哉的对着自己视野中那道只有他能够见到的身影解释着:“一打起来就虚闪乱飞,特殊能力更是随处可见,虽然战斗频率要比大虚之森低得多,但回回都是高端局也太要命了。”

“遭不住啊,遭不住。”

说到这里,他就难免回想起自己刚刚获得意识,在虚圈表层时那水深火热的生活。莫名有些幻痛的他不由得发出了牙酸的声响,脊背上顺服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倒不是说他排斥死斗,技不如人的话被杀被吃也没什么怨言,但...一直挨揍甚至只是路过就死于不明AOE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凄惨了?

撇了一眼逐渐迫近的基力安,刹那相当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不足:“虽然像那种程度的玩意也不是不能对付,但真要跟货真价实的取回了意识的大虚较量,怎么说也得等到成为基力安之后吧。”

正如他所言,居住在大虚之森的虚要远比虚圈表层的虚更多,在此处进行的死斗也要远比表层频繁。

因此,争斗在大虚之森中向来司空见惯,死斗对于那些渴望着向大虚境界成长的虚来说也算得上习以为常,然而这一切的本质都是虚渴望着‘成长’与‘进化’。

败者食尘,赢家也不一定通吃,今天也为你带来残酷的虚圈真实。

“我想也是,毕竟刹那你就是这种不甘寂寞的家伙。”

自诞生以来的近千年里,刹那一直都有意的对自己的能力进行各种测试,从而得出了很多结论。

譬如他的复生需要一定时间,并且复生消耗的时间与他死亡前的成长状态成正比。而在复生之后,他会以随机但绝对与上一次生命不同的姿态出现在虚圈的任何一个角落。

又比如他在复生后会保留的灵压差不多在上一次生命的五成到八成之间,具体的比例也要参考死亡时的状态。

说来有些微妙,刹那能够确认第一点其实花费了相当之久的时间。

虚作为只要不被杀就基本上不会死的存在,其衡量时间尺度自然极为绵长。甚至可以说,对于虚而言时间本身已经毫无意义了。

毕竟虚圈就是这种与永夜一致的死水一潭的世界。

而刹那的复生并不会在原地进行,加之当初还只是最羸弱的虚,复生需要的时间就跟他为自己取来的名字没什么差别。

这种种条件的叠加下,想要确认‘时间’的流逝着实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直到他成长为大虚之森更加常见的虚的等级后,他才意识到在死后,自己的意识并非立刻在新的躯体中复苏或者陷入停滞,而是在一片如同无光的深渊之底那般粘稠沉重的漆黑中等待着。

漆黑。

脚下是一片漆黑。

入目所及之处尽是沉重的漆黑。

时间、方向,全部都失去了意义,除了被牢牢挤压在极小的界限之内的意识外,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是如夜、如渊、如狱,仿佛‘虚无’这一概念本身的,纯粹的黑暗。

那就是刹那每一次死亡后都会抵达的某个空间。

虽说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之中,无论如何都绝对称不上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若要就此断定刹那将那片晦暗视作折磨,倒也不至于如此果决。

毕竟处于这份令人感觉时间都被无限延长了的漆黑之中的时候,也是刹那唯一能够远离饥饿的时间。

而除此之外,他本身也对这片漆黑抱有微妙的‘安心感’,或者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就如同他本就应该身处于此,就应当在这片无法挣扎的漆黑中沉没,消磨掉最后一丝鲜活的情绪————刹那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在置身于那深暗之底时听到一些声音,他就一定会变成那种样子。

那是如同梦呓,如同叹息,轻薄、平淡、细微到几乎像是幻觉的细琐声响。

正因有了这带着奇妙韵律的声音,他在这片什么都无法触及,也什么都无法感受到的黑暗中才不感到乏味与困顿。

也因为这个细微的声音,相较于‘虚无’‘空洞’这种乏味的说法,刹那更喜欢称那片晦暗为‘漆黑的深海’。

直到有一次,他在死亡后抵达那片黑暗中时却并未听到那熟悉的‘海浪声’。

当他下意识的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后,一声冷淡的‘问候’便代替了海浪回应了他。

【你,又死掉了呢。】

那就是奈落的声音。

直到那时,刹那才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海浪其实只是她的‘呼吸’。

她没有名字,性情也与她的语气一样毫无热情可言。不过对于刹那的诸多询问,她也会不厌其烦的一一做出回应————不,从性格来判断说她其实是无所谓恐怕要更合适一些。

与除了死后等待复活以外的时间都能以切实的躯体奔跑在虚圈的荒野之上的刹那不同,自诞生以来,她就一直置身于这片晦暗世界的另一端。而相同的是,她与刹那一样不清楚自己诞生的理由。

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是与刹那共存的意识。即便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处于沉眠的状态,直到那时才正式苏醒,但刹那的经历她也依旧通过类似‘做梦’的方式尽收眼底。

他的战斗,他的挣扎,他的彷徨,全部都看得一清二楚。

刹那那些有关自己能力的结论当然不可能是凭空得来,为了总结出确切的答案,他可不止一次的主动赴死呢。

毕竟对于最开始的他而言,实在是很难将‘生命’视作不可舍弃的宝贵之物。

能够不断复生这种特异性姑且不谈,最开始获得意识的刹那可是连其他的感官都相当淡薄。色彩、旋律、芬芳...一切美妙的事物都与他绝缘,根本就是个被饥饿驱使着的活尸体。

能搞清楚自己能力的原理,摆脱令人烦躁的饥饿就再好不过了,但如果就那么永远的陷入黑暗,再也睁不开眼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当时的刹那,就是抱着这种相当过激的念头行动的。

时至今日,因为实力与身躯得到了成长而获取了更为丰富的感官,多多少少也学会了在虚圈这种除了战斗意义之外就格外无聊而寡淡的世界里寻找乐趣的刹那,行事作风才稍微变得温吞了一些。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有奈落的功劳。

一个无条件的接纳你一切的抱怨,还会给你回应的‘树洞’对于精神状态欠佳的人来说有多么重要根本无需多言。

但话虽如此,多年养成的战斗习惯倒是没法改变就是了。

说到底,刹那的战斗方式会如此悍不畏死,不仅是因为有那‘复生’能力兜底而肆无忌惮,也是为了用身体的劳累与痛楚来模糊掉身心的饥渴。

现世那边不是也有一种针灸麻醉,是靠电击穴位产生的痛苦掩盖手术开刀的痛苦...啊,那是一千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