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赞崔芾情深,险些为亡妻哭瞎了眼。
可不到一个月,他便尚了公主。
公主的马蹄踩断我一条腿,我主动息事宁人。
谁料,半夜被崔芾抓走,关进了地牢。
“慕云山,你为何没死!”
“慕云山,你不得好死!”
——
我已在水牢中站了两日。
铁环吊着我的双臂,每动一下,手腕便像是被剥皮抽筋一般的疼。
崔芾在烛台下作画,一笔一笔绘尽凡世腐骨。
诗意自他笔下绽开又慢慢飘远,袅袅娆娆,竟将他身后的十八般刑具,也衬地柔情似水,平添了无限旖旎。
他是建康城最俊朗的郎君,是清河崔氏未来的家主。
高门淑女为了他一幅画能变成市井泼妇,就连公主也对他一往情深。
她们哪里知道,光风霁月的无双公子,其实是个冷血又残忍的鬼蜮修罗。
“让我死……”
我几乎没了力气,却还是卑微地哀求。
半死不活的滋味,太难熬了。
崔芾终于抬起他尊贵的眸子扫了我一眼,提着刚完成的画作,慢悠悠走到水牢边。
“慕云山,你发过誓,背叛我将不得好死。”
宣纸上,画着一具被倒吊的女尸。
小鬼们拆了她骨、揭了她的皮,白森森的肘关节挂着几缕摇晃的碎肉。
乱发覆盖的头颅边,飞来一只扑腾着翅膀的乌鸦,尖刀一样的鸟喙,啄出一颗滴血的眼珠子。
这才是让崔芾满意的“不得好死”。
我许下“一生一世,永不相负”的誓言时,还是他的妻。
他说,我是唯一有资格出现在他笔下的女子。
他为我扬帆海上追明月,翻浪寻波觅真珠。
我们登楼饮酒、野涧听雨、涉江采芙蓉、踏雪逐白鹿。
许今生,盼来世。
逍遥快活。
可这些,都是假的啊。
世人言,崔芾爱妻如命。
豫王世子不过是口头上调戏了我一句,他就敢提着刀上门去,若非弋阳公主阻拦,只怕会出人命。
不过半个月,有人弹劾豫王世子草菅人命,且罪证确凿。
皇帝将他贬为庶人,他便在我的必经之路设伏,意图杀我泄愤,谁知被金吾卫撞见,死于乱刀之下。
众人心照不宣,默认是崔芾在为爱妻出气。
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外如是。
可我知道,崔芾在报当年逃难途中,被豫王世子狠狠踩在脚底,像牲口一样鞭笞践踏,又扒他的衣裤,当众羞辱的仇。
崔芾很记仇。
比如现在,他就掐着我的脖子,试图将我从水底扯出来。
可我脚上穿着上百斤重的铁鞋,根本垫不起脚尖。
他这样只会扯断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