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收铸币税

苏泽当然明白这一点，明代的财政从建国起就是一场灾难。

明末的崩溃，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财政的全面崩溃。

财政崩溃，边境军费急剧上涨，加税又导致内部叛乱四起，再继续增长军费，最后到整个帝国崩溃。

整个明朝，从朱元璋开始，就一直在缺钱。

苏泽看向蒋德璟说道：“蒋先生，朕想要发钱。”

这些日子，苏泽请蒋德璟给自己讲读经筵，他发现蒋德璟是真的有东西。

他简直就是一座活着的翰林院图书馆，对于翰林院的典章制度，起居注实录都熟悉于心。

历史上的作用，就是总结前人的经验。

如果做过官的都知道，很多看起来耳目一新的改革方案，很可能在某个时间点早已经讨论过了，甚至有的改革方案早就实行过，连改革的利弊都已经有了总结。

大明也是一个二百多年的帝国，积攒的经验和教训堆满了翰林院。

蒋德璟皱眉，发钱？

他问道：

“陛下，难道您要发行宝钞？”

宝钞，是明太祖朱元璋发行过的纸币。

一般来说，大部分朝代的开国时期，财政都是比较宽裕的，也会在新朝廷成立后发行新币，统一全国的经济。

比如唐代的开元通宝（唐高祖李渊时期发行），宋代更是每一任皇帝都会铸币发币。

但是明初的情况不同，经历过宋代对全国矿山的开采，铜矿已经严重不足。

朱元璋只发了八年的铜币，就发现铸币成本过高，民间依然流通宋钱等问题，下令禁止了铜钱，改用宝钞。

朱元璋不仅禁钱，也禁金银，他试图用宝钞取代金银铜，成为国家的新货币。

但是宝钞制度不出意外的失败了，原因不言而明，宝钞滥发是使用不便，民间使用银钱交易也无法完全断绝，等到了明英宗时期，钱禁银禁已经名存实亡了。

在苏泽看来，明代朝廷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掌握铸币权，失去了对货币的主导权。

宝钞失败后，明廷也试图铸钱，但是每次都宣告失败。

到了隆庆和万历年，民间使用白银作为货币的情况已经很普遍了，等到张居正进行一条鞭法改革，白银确定了官方货币的地位。

但是到了万历年间，掌握咋朝廷手里的白银还是太少了。

万历皇帝不断开矿，最后引发绵延整个万历朝的矿税之争，除了他自己要敛财之外，也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国家缺乏对货币的主导权。

手上掌握白银最多的集团是谁呢？

那自然是通过海贸，获得大量进口白银的东南士绅集团了！

在苏泽看来，这就是东林党形成的经济基础。

无论是嘉靖时期的朝贡走私贸易，还是隆庆万历年间放开海禁，建立市舶司进行海贸，大量流入的白银都落入到东南士绅集团手里。

而控制了经济的东南士绅集团，自然要获得更大的政治势力，通过各地陆续兴起的书院，最终形成东林这个集团。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东南地区的书院兴盛，首先就需要大量的经济支持。

那些东林君子们，不做官就在书院讲学，他们的讲学费用哪里来？

书院能招收那么多弟子，供养这些读书人的钱哪里来？

世人都知道读书进学好，为什么北方和内陆地区，没有兴起这么多的书院？

难道就是因为东南人爱读书？

万历年间反抗矿税最激烈，最反抗万历开矿的大臣，基本上都是来自东南的，明明万历年间开矿最多的，是山西和京畿地区，这些大臣激烈反对，除了“与民争利”和“祖宗之法”这两个说法外，未尝没有和朝廷争夺货币主导权的意思。

当然，这未必是某种主观的想法，大明也没有那么先进的货币财政理论，更可能是一种集团潜意识的行为。

一条鞭法的改革撑了几十年，但是明廷又没有掌握货币的产出，又没能从流通领域抽取到商税，最后还是失败。

听到苏泽要发行宝钞，蒋德璟立刻说道：

“陛下，钞法在成祖年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如今再行钞法，恐难以成事。”

苏泽点头说道：

“蒋先生，朕不准备发钞。”

听到苏泽不准备发钞，蒋德璟松了一口气。

苏泽说道：

“朕想要发行银元。”

“银元？”

苏泽问道：

“朕听说先生和西洋传教士相熟，您应该知道远方有国，名曰佛郎机，该国以银铸币，谓之银元，通行于世。”

蒋德璟点点头，佛郎机银元他确实听说过。

和大明的官银不同，佛郎机银元重量小，反而要比面额大的元宝更容易使用，据说在泉州等沿海港口，当地百姓也会使用银元来贸易。

“朕准备命令工匠铸造银元，用这些银元去采买军资，发放军饷。”

当然，苏泽还有一句话没说，他并不准备铸造足色的银元。

前世的时候，苏泽也曾经入坑银元收藏，知道很多造价掺假的手段。

铅、锌这些金属，都可以掺入银元中，分担铸币的成本。

包括著名的“袁大头”，也就是袁世凯的北洋政府发行的银元，含银也不足百分之九十，各类含银比低于五成的假银元，在民国时期就私铸了不少。

而且铸造银元的技术很难吗？

要知道北洋政府都发行了七亿多的银元，铸造银元用的压印机，用水力冲锤就能大规模制造，根本用不到蒸汽机的科技树。

淮北地区水力充沛，自己手上也有工匠，完全可以搞出来。

苏泽的计划，就是用足额的银两，制造成色不足的银元。

但是要让成色不足的银元流通起来，就需要让成色不足的银元更精美。

苏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压印技术，制作精美的浮雕银元。

这其实就是一种铸币税。

利用新的铸币技术，将白银变成价值更高的银元，从东南地区抽取铸币税！

这也是目前情况下，在没有武力能逼迫东南士绅出钱，苏泽所想到的唯一破局之法！

没办法，谁让他手里唯一的牌，就是这个皇帝的旗号呢？

反正都是死，死马当活马医就是。

就在这个时候，路振飞大步走入行宫，对着苏泽说道：

“陛下！闯贼李自成山海关外大败！现已经退回京师！驻扎在山东的闯贼大将董学礼已经撤往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