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如今市面上最常见的抄字活计,也是在太学生中最夯的一份赚取家用的活计。
太学生为坊间商贩或文书馆誊写账册、誊录书信,一般价码不过每千字百五十文,好些的也不过二百文而已。
而曹致廉这般出手,五百字便给一两银子,如果再多写两个字,或者三个字,再加一两?!简直闻所未闻!
这是一份疯狂的工作!
蒋定国闻言这吴廷训说到还要多几日,愣了一下,这没道理!
从初六下午开始,公开征稿,这一两银子的价码一出,都不用做宣传,身边的太学生都沸腾了。
以自己的判断,到了今日,收集到带签名的稿件蜂拥而来,为何这吴廷训还要多几日!
“这没道理!”沈廷芳心中想到。
从初六下午开始,公开征稿,这一两银子的价码一出,都不用做宣传,身边的太学生都沸腾了。
以自己的判断,到了今日,能收集到带签名的稿件蜂拥而来,为何这曹致廉说今日是最后一天,实在可惜!
“带签名的支持书,现在有几件了?”
“大概七十九件!”
“没有签名的剩了几件?”
“十九件!”
曹致廉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到目前为止总计支出是在一百七十七两银子。
这李府的李书隶总共给了自己二百五十两银子,那今天的目标只要再拿下二十一份,凑成一百份疏奏即可——这样也不太会超出费用。
任务分配下去之后,六人各自带着不同的心情离开了率性堂。
由于经过昨日一波的影响,今日在六人分头行动之后的一个多时辰之后,剩下的二十一份疏奏也完美的收集到手。
到了中午时分,雨渐渐停了,曹致廉和蒋定国则背着两个大麻袋,走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口。
见大门对面停着一辆马车,便走了过去。
车厢后头的帘子“唰”地一声掀开,露出一人。
他探出半身,朝蒋定国与曹致廉摆了摆手,笑着招呼道:“咱还以为得等到下午,没料到午时就结了!”
曹致廉笑着回道:“李书隶,这若不是你前儿出的主意得法,这几日咱这连署的疏奏也未必能涨得如此之快!”
“对了,咱这儿还余了十几两银子——你看?”
李观木闻言,不慌不忙地一笑:“不妨事,你们收着便是。等咱家少爷出狱,他自会再登门致谢。”
曹致廉闻言作揖致意:“那便谢过李书隶了。至于这些连署的疏奏,不知如何处置?”
“我这便往通政司去,把诸位的疏奏一并送上。若一切顺遂,说不得,今日下午前便能送至御前。”
此言一出,蒋定国与曹致廉俱是眼睛一亮,惊喜交加。
“当真这么快?”二人异口同声。
一想到自己亲手书写的奏章竟能送到皇帝御前,二人顿觉脚底生风,浑身清爽,全身倍儿棒!
李观木见状,忍不住嘿然一笑,半眯着眼看着二人,忽地嗓门一扬,笑骂一声:“大胆!可知咱家主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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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皇城,启祥宫。
大风吹得殿门“咣当”、“咣当”作响,两名小太监手忙脚乱地奔上前去,拼命将两扇沉重的大门死死顶住,才勉强止住了风声。
今早万历帝起身之后,只饮了一小碗稀粥,略觉气顺神宁,便稍稍振作了些精神。
看着案子上一大堆叠的疏奏,眉头微皱,转首问向侍立一侧的宋坤:
“这些奏章,怎地还是如往常一般?”
宋坤一听,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皇上话中之意。
原来,这案头的奏章,自昨日至今,堆叠高度几乎未见增减。
以往日日奏章如雪片飞至,而今日这般沉寂,委实不同寻常。
这也是宋坤自己迷惑的地方,难不成是通政司的姚思仁怠忽职守,将奏章扣押未报?
只是皇上已发问,容不得他多作揣度,便赶忙上前奏道:
“回陛下,今日本日通政司只送来两份疏奏......其余暂未呈至。”
万历听了,不由得惊诧:怎么从昨天开始,这疏奏就减少了?
宋坤闻言,心有所念。
自昨日与寂欢师太一番晤谈之后,他心绪便始终难宁。
他深知,自家近日蒙忻城伯厚礼,所得那幅《溪山茅屋图》,在坊间堪称无价至宝,非寻常之物可比。
自己行事一向信义自持,敦信重诺,以先监田义陈矩之风自诩。
可那寂欢师太一番良言,也不无道理,令他动摇良久,至今尚未做出抉择。
所以,见奏章骤减,也不觉焦急,换作往日,他早便亲往通政司催促,如今却反倒乐得其清净。
于是,宋坤略整衣襟,口气轻缓地笑道:
“或是清明既过,那些科道官儿也都想明白了——想着叫皇爷也歇上一歇,养养龙体。”
“呵呵!”万历轻轻一笑,心想:这些文官们真有这么好?也不知在搞什么鬼主意。
罢了,先不管这些,于是万历抬头问道:“先将今日那两份疏奏报来。”
宋坤应诺,于是拿起了其中一份,事先看过的疏奏念了起来:
兵部尚书黄嘉善题:辽左垂危,马匹苦不敷用。
臣全面清查辽东所请求的物资,马匹、盔甲、器械,若想壮大军队的实力并且使军营坚固——
除了盔甲器械已经听从工部的安排迅速制造发放之外,还应该再提供两万匹战马以及驮马!
由于时间紧迫,应当向附近各镇各营路驿站紧急发放马价,让其提供马匹;
以及太仆寺寄养的马匹,各州县按照限定数量兑换给予;
还须委派官员至宣府、大同等地募购马匹。
如此,才能救济紧急需求。
请奏及早准备,否则仓促之间难以筹措办理。
宋坤宣读完了此份题本,静静的看着万历的动静。
只见皇上慢慢睁开了眼,缓缓说道:
“章下兵部,所需马价银何来,议之。”
宋坤点了点头,转头朝大案后的太监说道:“下发兵部,让兵部合议马价银!”
随后,宋坤又拿起第二份今日的疏奏宣读起来:
吏科都给事中张延登疏奏:
新科进士褒扬疏。
臣张延登,谨以吏科都给事中职,伏读吏部新科分拨簿册,感佩不已,特具一疏,恳请圣鉴。
日前,新科进士甫经点授,于吏部文选司分拨观政。
其时朝局未安,辽左吃紧,战报频传,朝野震动。
然新进诸生,初登仕途,未尝避艰畏难,反而以国家为己任,陛下忧为己忧。
吏部分拨甫定,当日便有近半数,百位新科进士,在得知辽东失利之后,慨然自请,愿往兵部观政。
非图显职,非谋近资,只为替陛下分忧国事、共理边患。
其志节之高,其忠诚之笃,令人动容。
恳请陛下敕封褒奖,于廷议中予以明宣,以示朕心之感激,亦激励士子向风效义,则忠臣自生,正气自举,国家幸甚!
谨此具奏,伏乞睿裁。
万历原本倚在御榻一侧,眉间微蹙,指尖轻轻叩着扶手。
可没想到,随着宋坤字字清朗地念出那奏章中“新科进士闻辽左失守,慷慨请调兵部观政,以分圣忧、以平国难”之语时——
万历陡然一震,原本半倚的身子倏地坐直,目光炯然,似要将宋坤手中那纸奏疏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