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宿舍里,传来一阵酒肉的香气。
一张床,一副桌椅,角落里的几个装着阴晶的竹筐。
就快把这个逼仄的单间,给装的剩不下什么空间了。
桌子摆着丰盛的酒食,一壶上好的花雕酒,回味悠长,味道甘冽。
几个青花瓷碟,依次装着几盘硬菜。
一盘泛着油光,被炖得软烂的肘子,一盘被油炸之后,再入锅蒸煮入味的夯实的四喜丸子,一盘浇着酱汁,看着就有食欲的鲤鱼……
看着这些,自己平常接触不到的饭菜。
三个监工的眼睛中,闪烁着赤裸裸的食欲。
坐在四人主位,穿着管事的男人,看着这几个监工的反应,眼底闪烁过一缕难以察觉的轻蔑。
脸上却是挂着笑容,笑呵呵的说道:
“菜就这样了,我们别吃别说。”
等到管事亲自下筷,夹了一块鲤鱼脸颊上,最为细嫩的鱼肉,放入自己碗中的时候。
三名早就等得眼睛都发青的监工,才敢伸了筷子。
黑三一叨了一块肘子,被炖的软烂的肘子,一入了嘴就化了开来。
只留下来了浑厚的,只属于猪肉的荤腥香气i。
下意识的砸吧了一下筷子,嗦净了上面的香气之后。
黑三一不自觉的,又将筷子伸向了那盘肘子。
自己上一次吃肘子,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少年时,村中发迹的王乡长。
家中的儿子娶妻,在村中办席的时候。
那一次黑三一,吃上了他人生中,最为丰盛的一餐饭。
从那时起,他就暗自发誓,一定要混出个名堂来。
背起来了行囊,离开了故乡,去往了著名的仙宗。
他听村里面,最有见识的行商说,只要能入了仙宗的门,那就是仙人哩!
仙人是什么?
行商告诉他,仙人就是人上人,就是比乡长还大的老爷。
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坚持起了作用。
一路颠簸,他还真到了仙宗。
可真入了仙宗,他才知道。
什么仙人,不过是劣等灵根,一辈子只能蹉跎的向练气中期发起冲击。
什么老爷,不过是地位卑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监工。
一块肥美的肘子,又被黑三一送入了口中。
香甜的肉香,短暂的压住了黑三一心中的苦涩。
正当黑三一有些失神的时候,他却注意到了主位上的管事,竟然对着他提起来了酒杯。
黑三一急忙将手中筷子放下,提起来的面前的酒杯,敬着举杯的管事。
“你叫什么来着?”
黑三一一时有些恍惚,自己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是王二狗,还是王狗剩?
正当黑三一正张嘴欲答的时候,身旁的黑三五已经帮他回答了。
“大人,他叫黑三一。”
谄媚的声音在黑三一的耳边回荡,也让他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激灵。
他怎么会蠢到,认为一个管事,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急忙在黑三五回答后找补道:
“大人,小人的名字卑贱,恐辱了大人的耳朵,不如就叫黑三一。”
管事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提起了手中斟满了花雕酒的酒杯,冲着三名监工。
三名监工自然是识趣,陪着管事共饮了此杯。
酒过三巡,一壶花雕酒早就见干。
黑三五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人也有些醉醺醺的。
花雕酒的酒力重,再加上黑三五那常年被地煞侵蚀,孱弱的体质。
此时的黑三五,已经是醉了七分了。
“管事大人,我们真的能调为尸傀峰的采购管事?”
黑三一比黑三五醉意稍轻,听着黑三五这番大胆的问话。
瞬间就精明了起来,看向了管事,等候着他的反应。
管事喝的酒,比三个监工只多不少。
此时却眼神清明,身上竟连一丝酒气也无。
看着三人迟疑畏惧的眼神,管事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笑意,肯定的说道:
“事成之后,许你们一人一个采购凡俗物资的管事,还是没有问题的。”
此言一出,饭桌上的气氛明显活泛了不少。
黑三一眼神中的清明早已流走,麻木又熟练的,跟着黑三五和黑三久恭维着管事。
管事对这些恭维照单全收,心中掐算着时间。
等到了时间到了之后,管事将饭桌上的餐碟收了起来。
转身离开了监工宿舍,那三个监工,也早已经是不胜酒力,趴倒在了桌子之上。
……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
黑三一猛的从沉睡中苏醒,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擦了一把流出来的口水,门外就传来了一阵的敲门声。
摇醒了另外两个监工,黑三一就走到了宿舍门口准备开门。
当手握住了门闩的时候,黑三一才猛然的意识到,门外可能站着的是谁。
想着能脱离这个鬼地方,黑三一给了另外两个监工一个眼神,就横下心来,一把打开了门。
门外正是自己的管事,黑三一有些忐忑,不知道要说什么。
管事却先开了口,问道:
“你叫什么?是黑三一?”
黑三一几乎是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门外的管事脸色一肃。
“你们可知,你们已经犯了渎职之罪。”
黑三一的瞳孔忽然瞪大,管事的手中已经涌起了一阵法力波动。
“快!”
一阵急促的惊叫,从黑三一的口中响起。
另外的两个监工的反应,也很是迅速。
但在阴煞刺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比。
隆隆隆!
三声爆炸声响起,另外两名收到提醒的监工,倒也不是什么也没做。
没什么新意的,甩出来了两张煞爆符。
阴煞刺从黑三一的胸腹间穿过,都不用低头往下看,黑三一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临死的时候,黑三一想起的还是肘子的味道。
不是刚才那个色香味俱全的肘子,而是一碗粗瓷中,装着的草草做出的肘子。
当时的王二狗下手很快,从同样手快的乡亲们手中,抢到了一块肘子。
上面好像还带着毛,滋味也很是寡淡,只有淡淡的盐味。
但对于一个出身贫苦,只能靠捕鱼为生的乡村少年来说,那已经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了。
要是当初……
要是当初自己没有贪恋那口肘子,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王二狗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意识随风逝去。
到底他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或许,除了那早年逝去的父母,根本没人在意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