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宗颜《考工记讲义》辑订[1]

张涛[2]

【内容提要】郑宗颜《考工记讲义》，是继承王安石学风的重要著作，足补王安石有关《考工记》学说之阙。但其书久佚，世鲜知者。今从《永乐大典》礼学辑录稿中检得该书佚文凡七十八条，另附原书序文一篇千余言，略施雠订，勒为定本，略可概见王氏、郑氏学术之一斑。

【关键词】考工记　辑佚　永乐大典　郑宗颜　王安石

一　引言

宋王安石撰《三经新义》，以倡熙宁新法，一时道一风同，天下景从，而其自撰《周礼新义》（此书曾习称《周官新义》，今统一用此名），尤为个中白眉。未几荆公新学瓦解冰消，诸书散佚，问津者已百无一见。清乾隆中修《四库全书》，由《永乐大典》辑佚王氏《周官新义》，馆臣学士传抄者众，好事者又踵事增华，增补遗漏，外间乃复见王氏新学之书。

据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及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周礼新义》不解《考工记》，其解止于《秋官》[3]。然四库馆臣所见《永乐大典》中，多有王安石说解《考工记》文字，《总目》云：“安石本未解《考工记》，而《永乐大典》乃备载其说，据晁公武《读书志》，盖郑宗颜辑安石《字说》为之，以补其阙，今亦并录其解，备一家之书焉。”[4]故四库馆臣厘定王安石《周礼新义》为十六卷，别立《考工记解》一目，辑其说为二卷，附《周礼新义》后。

惟《四库总目》所言，稍有讹误。如《郡斋读书志》但言“不解《考工记》”，未及王安石说解《考工记》内容所出，四库馆臣所云，似据他书，而误记为晁公武书。孙猛于此已有校证[5]。至《总目》“盖郑宗颜辑安石《字说》为之，以补其阙，今亦并录其解，备一家之书焉”一语，辞义含混，其“一家之书”究为王安石书，抑或郑宗颜书，有欠分明。钱仪吉已以“旧本犹署安石名”为疑；程元敏更以《四库全书》中《考工记解》二卷实为郑宗颜撰作，非王安石书，两者不应混同为言，其新辑《周礼新义》虽全收《四库全书》本王安石《新义》之文，但退《考工记解》二卷为“郑讲”，使王、郑自别，并批评前人“将《周礼新义》佚文羼入‘郑讲’，以‘郑讲’为王义，令学者迷瞀”[6]。推原《四库总目》之意，实谓郑宗颜辑王安石《字说》文，而成《考工记解》，其书当署王安石作、郑宗颜辑，非谓《考工记解》为郑宗颜一人所作；乃其言辞不甚明晰，徒滋后人误解，后人所据，又皆本四库馆臣所纂辑本，未见《永乐大典》所抄之文，遑论原书，故亦无从辩白。

谨案清廷修《四库全书》以前，曾于乾隆初年诏开三礼馆，纂修《三礼义疏》，当时直接从《永乐大典》中抄录三礼经解，成三礼馆《永乐大典》礼学辑录稿一帙，今存国家图书馆[7]。此稿早于《四库全书》辑本四十余年，虽非王安石、郑宗颜原书，但明初编辑《永乐大典》时，原书形貌，仍历历可见。复核此稿，知《永乐大典》所载郑宗颜解《考工记》书，既有郑氏所辑王安石解经文字，又有郑氏自为说解。四库馆臣独取王安石文字，附入《周礼新义》，而于郑宗颜之说，摒弃不顾，此馆臣之贤者识大，未为失察，引发后人迷瞀，非所计及。

然拾遗补阙，识小者之责也。近时就三礼馆《永乐大典》辑录稿重加董理，因知郑宗颜确承王安石学风，的为新学后劲。其解《考工记》，步趋王氏新义，而时有会通发挥，然知之者寡。盖《三经新义》犹且不存，其支与流裔，杳然泯然，更难寻矣。其人生平里贯未详，寂寂无闻，本赖书以传。而其书自明以后即不易觏，唯此一编，略见其学术大旨。遂用三礼馆《永乐大典》辑录稿所载郑氏说为底本，稍事蒐佚，略施雠订，勒为定本，借本刊一角刊布，以为世之研经治礼及关心荆公学脉者之一助。博雅贤哲，幸加垂正，不胜盼祷。

二　凡例

（一）载籍言及郑宗颜书名者，往往而异，如《周礼郑宗颜解义》（《文渊阁书目》）、《郑宗颜注冬官考工记》（万历间重编《内阁藏书目录》）、《周礼讲义》（《国史经籍志》《千顷堂书目》《经义考》等）、《考工记注》（清人钱仪吉语）；即《永乐大典》内，亦不划一，或称《周礼新讲义》，或称《郑宗颜讲义》云云。此类书名，渊源有自，而均较随意。今依实情，不从旧称，重新定名为《考工记讲义》。

（二）本稿辑录郑宗颜《考工记讲义》佚文凡七十八条，外其书原序一篇。书序系辑自现存《永乐大典》残卷[8]，附于篇末。其余则全部从三礼馆《永乐大典》辑录稿中抄出。

（三）郑宗颜书原有《周礼·考工记》原文及王安石说经文字。《考工记》今日常见，王安石之说，经四库馆臣辑佚，亦颇流行。为免冗长，本稿概从删略，仅保留郑宗颜说经原文。

（四）七十八条郑宗颜《考工记讲义》佚文，首标阿拉伯数字1-78，以清眉目。至其书原序，附于篇末。

（五）郑宗颜书向无传本，佚文独存于三礼馆《永乐大典》辑录稿及《永乐大典》残卷中，辗转撮录，不无鲁鱼亥豕，然别无异本可以校雠；他书偶有转引其说者，又多擅改。今以理校为主，加增删符号，用圆括号表示删字，方括号表示增字改字，不别出校记。

（六）三礼馆《永乐大典》辑录稿无句读，《永乐大典》残卷有句读但亦有误。本稿所加新式标点，皆为整理者新拟，容有疏漏，敬祈赐教。

三　佚文

1.“国”之字，从或从口，为其或之也，故围之城郭封疆以辨之。《周官》有言“邦国”者，诸侯之国也，有言“国”者，王之国也。“职”之字，从耳，有职者当听上也；从音，所听乎上者言，所以为言者音也；从戈，苟或失职，则伤之者至矣。九职自三农以至闲民，皆所以任万民。六职不特任万民而已，故王公士大夫皆与焉。且王公之尊，亦有职乎？传曰：“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然则王公虽无为而任道，亦所以为职矣。“或坐而论道，或作而行之”，劳心之君子也。“或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或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或饬力以长地材，或治丝麻以成之”，劳力之野人也。“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然则无君子其何以治野人哉！故六职先之以王公、士大夫者，所以治野人以君子也。“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然则无野人其何以养君子哉！故六职成之以百工、商旅、农夫、妇功者，所谓“养君子以野人”也。本在上，末在下，在上者无为而执要，在下者有为而治详。下有为，上亦有为，是上与下同德，同德则不君，故尊者坐而论道；上无为，下亦无为，是下与上同道，同道则不臣，故率者作而行之。王公坐而论道，能谋之于其始而已，不能行之于其终；士大夫作而行之，能行之于其终而已，不能议之于其始。故坐而论道则继之以作而行之，所谓行之者，推其所论之道而行之，见于事业者也。百工能化材而已，不能通材；商旅能通材而已，不能化材。故“或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则继之以“或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所谓“资之”者，盖以资百工所饬之材以为民器者也。妇功能治丝麻而已，不能饬力以长丝麻材；农夫能长地材以生丝麻而已，不能治之以为布帛之用。故“饬力以长地材”则继之以“治丝麻以成之”，所谓“成之”者，盖以成其农夫所以长地材之利者也。自王公以至妇功凡六职，而独曰“百工与居一焉”，何也？盖《考工记》正以记百工之事而已。正以记百工之事，而必及于王公士大夫之职，何也？盖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故也。后世有为彭更之言者，以谓士无事不可食，是岂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者乎？有为许子之言者，以谓贤者必与民并耕而食，是岂知一人之身，百工之所为备，岂必自为而后用之乎！

2.“王”，从工，工，造业者也，而王为之君焉；从一，土无二王也；一上比，则王在人上，上比者也。“公”，从八从厶，八者，分别相背之形。韩非曰：“自营为厶，背厶为公。”王公之公，人臣尊位，故以自营为戒。“道”，从辵从首，一阴一阳之谓道，故可辵而首焉。道之至妙，隐于无形，非形之所能诘，非智之所能谋，在彼无间也，在此无应也。父不得专之于其子，臣不得献之于其君，王公之于此，固有因心而会道，得意而忘言，且傒俟于区区之论哉！若夫降而涉于事，为之末者随时而有污隆，因时而有同异，其理有是非，其宜有当否，王公之于此，固有不得已而论之，岂特论其事而已，又将论其理，岂特论其迹而已，又将论其心。其相与论仁义也，则曰如是而为仁，如是而为义；其相与论礼乐也，则曰如是而为礼，如是而为乐。《书》言“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盖为是欤！“作”，从人从乍，凡作无常，一有一亡，是唯人为道，实无作言。王公坐而论道，则知士大夫作而行之者，乃其事也。“士”，从二从[丨]，士尚志，期于为圣人而后止，故出于上。一夫者，一而大，然不如天之无上也。夫者，人所事，大夫则有大焉。未嫁谓之女，未娶谓之士，娶则人事焉。故大夫与夫妇之夫，同谓之夫。未娶则事人而已，故士与士女之士，同谓之士。《诗》曰：“勿士行枚。”盖士又训事，以其士之所行者事，故也。《易》曰：“夫乾，天下之至健。”此夫有为始语之辞者，以其为夫者能始事也。《语》曰：“食夫稻。”此夫有为立语之辞者，以其为夫者能立事也。《传》曰：“吾已矣夫。”此夫有为卒语之辞者，以其为夫者能卒事也。惟其能始事、能立事、能卒事，故作而行之者，所以谓之士大夫。“工”，从二，兴事造业，不能上达，故不出上。“审”，从番，番者兽之迹也。察至于无形，审特有迹而已。“器”，从大，《易》曰：“形乃谓之器。”有形则有名，有分则有守，大则善守，故也。道者形而上，器者形而下，道则无形，器则有迹。百工兴事造业，不能上达，故“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而已。“通”，从甬从辵，往来不穷，推而行之者也。“资”从次从贝，资于物，为利之次也。“商”，从辛者，商以迁有资无为利，下道也，干上则为辛焉；从内者，以入为利也；从口者，商其事，擢其货之贵贱而懋迁之也。“旅”，从，卒伍之法，至于旅，然后有旗；从人，行旅则以人，故也。“饬”，从飤从力，于饬能致力者也。“农”，从，从囟，致爪掌以养所受乎天五者也；从辰者，农事不可缓，务得其时故也。妇者，执其箕帚以事人者也。功者，以其力而兴事造业者也。“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大宰》所谓“百工饬化八材”，《司徒》所谓“化材”者也。“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谓之商旅”，《大宰》所谓“商贾阜通货贿”，《司徒》所谓“通材”是已。“饬力以长地材，谓之农夫”，《大宰》所谓“三农通九谷”，《司徒》所谓“稼穑”是已。“治丝麻以成之，谓之妇功”，《大宰》所谓“嫔妇治丝治枲”，《司徒》所谓“化材”是已。

3.粤、燕、秦、胡，地名也。镈、庐、函、弓、车，器名也。“镈”，从金从薄，以薄物则小，故以薄地除草者谓之镈。《诗》曰“（痔）[庤]乃钱镈”，是也。《国语》曰“细钧有钟无镈”，尚大故也；“大钧有镈无钟”，尚细故也。《周官·镈师》掌金奏之鼓，而谓之镈师，则镈亦小钟也。此言“粤无镈”者，钱镈而已。孟子曰：“函人唯恐伤人。”“函”，若草木之弓而未发也，若人之顄上下合而口焉，能入物而函之，亦能吐而出也。“庐”，从广从从川从田从皿，水始一勺，总合而为川，土始一块，总合而为田，虚，总合众实而受之者也，皿，总合众有而盛之者也。若虚之无穷，若皿之有量，若川之（游）[逝]，若田之止，其为总合一也。庐者，总合之言，故广从之为庐。“弓”，象弛弓之形，欲有武而不用，从一者，不得已而用，欲一而止也。“车”，从三，象三才者也；从口，利转者也，从[丨]者，通上下乘之也。粤之人皆能为镈，故无镈；燕之人皆能为函，故无函；秦之人皆能为庐，故无庐；胡之人皆能为弓、车，故无弓、车。所谓无者，非无其器也，无其人而已。以经考之：段氏为镈；函人为甲；庐人为庐器；弓人为弓；车，攻木与攻金之工，必有是五者。而粤、燕、秦、胡则无之，其无之也者，以其夫人而能为故也。

4.“创”，从仓从刀，仓言发，刀言制。“作”，从人从乍，昔亡而今有焉者也。道实无作，而作之者人也。“述”，从乂从八从辵，作者交错而难知，述者分辨而易审，辨矣，然后辵以述之，述则述其末而已。“守”，从宀从寸，宀宜守，亦可以守，寸宜守，亦可以守。仰以取象乎天，俯以取法乎地，近取性命之理于其身，远取性命之情于其物，此圣人所以降道而观象也。故于百工之事，能名其理而作之。取之册名，稽之度数，此圣人所以降象而观器也。故于百工之事，能名其法而作之。烁金为刀，凝土为器，作车行陆，作舟行水，此虽百工之事而已，然而知金之可烁，知土之可凝，知水之可济而为舟，知远之可致而为车者，圣人也。圣人则作之于其无，巧者则述之于其后，圆者中规，方者中矩，立者中绳，衡者中准，则此百工之巧也。然不过循规矩而为方圆，循准绳以为曲直而已，所谓述其末者是也。氏之子常为量，凫氏之子常为（磬）[钟]，桃氏之子常为剑，段氏之子常为镈，为父者以此诏其子，为兄者以此诏其弟，不为异业而改其业，不见异物而迁其心，所谓“守之世，谓之工”者，此也。方其以创物言之，则谓之智者，方其以作事言之，则谓之圣人，何也？盖有法序焉。辨其安危之义而为之矢，辨其丰约之体而为之圭，辨其小大之量而为之钟，辨其高下之体而为之轮，此其智也。一器之作，一物之微，其藏乎内者，其致虑至深，其取象至隐。一方一圆，而有天地之象；一曲一直，而有刚柔之理。或箱或辐，而有阴阳之数；或厚或薄，而有盈虚之义。其著于外者，有以严天下之守，而不可乱，有以定天下之分，而不可犯。日为之而不知、日用之而不知者，此其圣也。

5.天之时有寒暑温凉之不同，地之气有刚柔善恶之不等，其取材也，上必因天之时，下必因地之气，而后可以致美，故先言天有时、地有气，而后言材有美。材不美，则虽工之巧不能善其事，故先言材有美而后言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故轮人之为轮，于仲冬则斩阳木，于仲夏则斩阴木；弓人之为弓，于冬则折干，于春则液角，于夏则治筋，于秋则合三材。凡此，所以因天之时也。贡金锡则责之杨，贡櫄干则责之荆，孤桐则贡于徐，漆枲则贡于豫。凡此，所以因地之气也。相干则欲其赤黑而乡心、阳声而远根，相筋则欲其小简而长、大结而泽。漆则欲测，丝则欲沉。凡此，则材之美也。舆人为舆，则圆者中规，方者中矩，立者中绳，衡者中水，直者如生，继者如附；轮人为轮，则可规可矩，可水可绳，可权可量。三材既具，巧者和之以为轮；六材既具，巧者和之以为弓。凡此，则工之巧也。

6.陶者曰我善治埴，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钩，直者应绳。夫埴木之性，岂特中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之，曰陶、匠善治埴、木，以道观之，此亦治天下之过也。何则？纯朴不残，孰为牺樽？白玉不毁，孰为圭璋？文色不乱，孰为五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故至德之世，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织而衣，耕而食，素朴而民性得矣。后世圣人烁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于是始有轮梓之徒以攻木，筑冶之徒以攻金，函鲍之徒以攻皮，画缋之徒以色，以刮摩则有玉楖之类，以抟埴则有陶旊之工，虽有残朴以为器，散体以致用，亦所以因时之利而与民宜之。故《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此数者，有以人名官者，人善其事者也；有以氏名官者，世习其业者也。故良弓之子必学为裘，良冶之子必学为箕，百工之事虽不可以世守，然而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者，又非规矩法度之所能尽哉！是以梓庆之削，用志不分，而有凝于神。轮扁之斫轮，行年七十而不能传其子。故孟子曰：“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

7.五帝殊时，法度所以不相沿；三王异世，制作所以不相袭。其去古愈久者，其文则愈备。其降道愈远者，其法则愈详。虞夏之法皆略矣，（然）[故]文不胜其质，然虞尤先于夏，故尤以质为贵而上陶。陶者，器之尤质者也。商周之法皆详矣，故质不胜其文，然周尤后于商，故尤以文为贵而上舆。舆者，制之尤备者也。四代之服，或以龙，或以火，或以山，而有虞氏则以韨而已；四代之器，或以肺，或以肝，或以心，而有虞氏则以首而已。推此，有虞之尚质可知矣。四代之养老也，或以燕礼，或以享礼，或以食礼，而周人则兼用之；四代之立学也，或上庠，或东序，或右学，而周人则兼立之。推此，则周之备制可知矣。陶人之为器也，所凝者，土而已，非有金玉犀象之美也；所用者，质而已，非有雕琢刻镂之文也，故虞氏贵质，所以上之。舆人之为车也，有轼以为之凭，有轵以为之节，有毂以管其辐，有轴以贯其轮，仰以象乎天，而所覆则有盖，俯以法乎地，而所承则有轸，其工为至多，其材为至备，故周人备制，所以上之。禹继舜之道，则夏犹以质为尚，故卑宫室，而所上者匠，以匠人之职营市朝、造宫室故也。周因商之礼，则商已以文为贵矣，故兴礼乐，而所上者梓，以梓人之职为笋簴、为饮器故也。舜继尧之道，禹继舜之道，故虞之所以称氏，称氏者以其嗣乎上也。纯于帝者，天道也。纯于王者，人道也。故商周所以称人，称人者，以其纯于王也。

8.“车”，从三，所以象三材也；从口，所以利转也；从[丨]，通上下乘之也。《易》曰：“乘者，君子之器也。”虽为君子之器，而庶人亦乘栈车，故曰“通上下乘之”。车之为器，其材为至备，其工为至多，此周人所以上之。

9.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故器之藏于道德性命之妙者，藏于一而已，而非有数，合于同而已，而非有等。以物观之，高下之相倾，小大之相形，故器之寓于形名法度之间者，其差有等，其别有数，此车所以有六等之数也。车轸四尺，谓之一等，戈柲崇于轸四尺，谓之二等，人崇于戈四尺，谓之三等，殳崇于人四尺，谓之四等，车戟崇于殳四尺，谓之五等，酋矛崇于戟四尺，谓之六等。车为器，上有盖之圆以象天，下有轸之方以象地，而人位其中焉，所以象三材者也。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易》所以兼三材而两之，故六画而成卦。车有六等之数，所以象此。

10.“轐”，仆也。“轸”者，旌游之所轸也。“（辐）[轮]”，一畐一虚，一有一无。运而无穷，无作则止，所谓轮者，如此而已。“舆”，有之乎上，有廾之乎下。载者，舆也，故作车必自舆始；运者，轮也，故察车必自轮始。车之为物，有盖以象天，有轮以象地，有轼以为式，有轵以为节，以虚受慧则有，以实受福则有辐，善心则有毂，善首则在軓，有輢以为之倚，有斩以为之戒，其粗寓于规矩法度之间，其妙则藏于道德性命之理，其取象也远，其寓意也深。故先王之于车也，不考其规矩法度之间而已，而于其所以为车之道，必有以察之。察者所以察于无形，审者所以审于有迹。道之为物，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故曰察。惟其察车之道，故所以自轮始。盖轮之为物，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故也。行泽之轮，则欲抒，行山之轮，则欲（眸）[侔]；规之以视其圜，矩之以视其正，绳之以视其辐之直，水之以视其平沉之均也。凡此，则所以作之者有其法也。视其轮则取诸圜，望其辐则取诸易[直]，望其毂则取诸急，视其绠则欲其正。此所以察之者有其道也。

11.毂也、辐也、牙也，谓之三材。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故轮人之为轮，斩三材必以其时，三材既具，然后巧者和之。“毂”从车从谷，以虚受慧，以实受福，谷者也。“辐”从车从畐，实轮而（辐）[凑]毂，致福之道也。老子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故轮有以毂为利转，以辐为直指，二者非牙以为之固抱，不可谓之完，三者阙一不可，故巧者和之，必在于三材之既具也。山虞之职，所谓“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阴木”，轮人斩三材以其时，所以顺阴阳之理故也。岂特乎此？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具，巧者和之。和者，可否相济之谓也。六音不和，不可适于耳；五味不和，不可适于口；三材不和，不可以为轮；六材不和，不可以为弓。于轮则取于圜，于辐则取诸直，于毂则取诸急，此见于规矩绳墨之间者，特其粗耳。若夫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又非言之所能尽，是以轮扁之斫轮，虽老而不能传其子。

12.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万物赋形于天地之间者，皆不外乎阴阳之至理。故其受性也，有刚柔之不同。坚刚者，阳之道也，故曰“阳也者，稹理而坚”，盖阳木则其文理稹栗，而其性坚也。柔弱者，阴之道也，故曰“阴也者，疏理而柔”，盖阴木疏慢而其性柔也。斩毂之材，欲坚不欲柔，故于阴木则以火养之而使坚，使其理稹栗而与阳齐，则毂虽敝，而阳不藃矣。“矩”，郑氏谓当作“距”，是也。传曰：“五寸之矩，足以尽天下之方。”斩毂之道，所以养其阴而齐其阳者，岂徒然哉！盖以有法而已矣。然而本阴阳之理，察刚柔之性，虽则寓于规矩法度之间者，岂徒形而已，岂徒器而已？盖有形而上者之道存焉。故曰“斩毂之道，必矩其阴阳”。

13.水钟曰泽，行泽之轮欲其不附于土，故欲抒之，则刀以割涂。积石曰山，山行之轮欲其不甐于凿，故欲侔，侔则抟以行石。

14.其工善于一乡者，未若善于一邑之人，所谓良工者也。其工善于一邑者，未若善于一国之人，所谓国工者也。凡为轮者，其圆可规，其方可矩，直者中绳而绳之，可以视其辐之直，衡者中水而水之，可以视其平沉之均，其多寡之同而可量，其轻重之侔而可权，轮人所以为轮之善也。凡为盖者，其上欲尊，其宇则欲卑；其由门也，无已崇之阻，其寓目也，无太卑之蔽；弗冒弗纮，众（敏）[亩]而驰不队，此轮人所以为盖之善也。凡为庐者，置而摇之，而其蜎可视，炙诸墙，而其均可视，横而摇之，而其劲可视；六建既备，车不反复，此庐人所以为庐之善也。故三者皆谓之国工。

15.规矩者，方圆之至也。准绳者，曲直之至也。此饰车即巾车，所谓“孤乘夏缘篆，卿乘夏缦，大夫乘墨车”也。栈车即巾车，所谓栈车也，“栈”，从木从戋，有饰则盛，无饰则戋。“弇”，从合从廾，廾而合之故也。栈车无革鞔而易坏，故从弇。“饰”，从食从巾从人，食以实内，非为外也，巾以美外，非为内也，饰美外也，然非内实则外无所附。天道所贵者自然，而余者人为之耳。“侈”从多从人，由天道则多不为多，多者人为也。饰车有鞔而易固，故欲侈。

16.“辀”，从舟从车，载欲准，行欲利，以需为病，以覆为戒故也。“轴”，从车从由，车之作止则由之者也。“度”，从庶从又，度，所以度庶物也，度则用又，又者，度之所起也。“理”，从王，所以贯三才者也；从里，人所出不能外是故也。道有远近，度之以理，道无居也，里为可居焉。国马之辀深四尺有七寸，田马之辀深四尺，驽马之辀深三尺有三寸，此辀之有三度者也。材欲其嬍而无恶，体欲其坚而可久，势欲其利而易运，此轴之有三理者也。国马，先儒谓种马、戎马、齐马、道马也。种马驾玉路，戎马驾（大）[革]路，齐马驾金路，道马驾象路，田马驾木路，驽所以给宫中之役。种马高八尺，故四尺有（六）[七]寸以为之辀深；田马高七尺，故四尺以为之辀深；驽马高六尺，故三尺有三寸以为之辀深。材有小大，任有轻重，任轻而材大，则不能尽其材，材小而任重，则不能胜其任。《易》曰：“大车以载，积中不败。”车之为物也，所以任重而致远。欲其积中而不败也，则必在使其材足以当其任而已矣。故辀人之任木也，任正者（其）十分其辀长，以其一为之围，衡任者五分其长，以其一为之围，小于度，谓之无任。

17.颀，长貌。典，坚貌。凡揉辀，欲孙而无弧深，故深则折，浅则负。注则利，先儒谓辀之揉者形如注星，则利也；准则久，先儒谓辀之在舆下者平如准，则能久也。传曰：“马骇舆，君子不安舆。”辀之和，则进兴马谋，退兴人谋，而乘者安之，故曰“和则安”。辀欲如弓之形而不可以太深，深则折，故曰“欲弧而无折”。木之直理为经，辀欲顺木理而为之，不可以断绝，故曰“经而无绝”。玉路以种马驾之，革路以戎马驾之，金路以齐马驾之，象路以道马驾之，木路以田马驾之，此车所以任重而致远者，马之力也。然而其进则以马为主。玉路则有太仆驭之，金路则有齐仆驭之，象路则有道仆驭之，木路则有田仆驭之，凡车之所以疾徐进退者，惟人之驭之也。然而退则以人为主。《叔田》之诗曰“两骖如舞”，以言其马之节，“两骖雁行”，以言其马之序，“两骖如手”，以言其马之适，“两服上襄”，以言其马之良，“两服齐首”，以言其马之整。非辀之和，而进与马谋，则乌能如是？《叔田》之诗曰“执辔如组”，以言其驭之良，《驷（铁）[驖]》之诗曰“六辔在手”，以言其驭之善。非辀之和，而退兴人谋，则乌能如是？故曰：“终日驰骋，左不楗；行数千里，马不契需；终岁御，衣衽不敝。此唯辀之和也。”

18.“车”，从三，象三才也，故上焉有盖，以象天，下焉有轸，以象地，王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故其寓于车舆之间，而取象乎天地日月星辰者，岂徒为观美而已？载道而与之俱故也。地之为道，载山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百物生焉，宝藏兴焉，而王者之博厚之德足以配之，故轸之方也，所以象之。天之为道，遍覆万物而不偏，包函万物而不遗，不言而四时以之行，无为而万物以之生，而王者高明之德足以配之，故盖之圆也，所以象之。传曰：“圆者动，方者静。一动一静，其见天地之心乎！”盖轸之于天地也，岂徒识诸其形容而已？推形而上者观之，则天地之心于是乎可见矣。老子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盖“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天之道也，而圣人之道亦不外于是。故“轮辐三十，以象日月”也。星者，天之所示以垂象也。弓者，盖之所赖以庇下也。六尺之弓，谓之庇轵，五尺之弓，谓之庇轮，四尺之弓，谓之庇轸。盖之有弓，而阖辟有节，犹天之列宿，而其隐见有时也。故曰“盖弓二十有八以象星也”。岂特乎此？以《书》考之，古人观象而绘之于衣者也，象之于衣服之间者；所谓体天之道以为车也，象之于车舆之间者；所谓法天之道以致用也，帝，天道，王，人道也。故周作服九章，而登三辰于旗，其于天道也，特致之而已矣。然而于轮、辐、盖、弓之所取象者，虽后世不易，何哉？王者之于天道也，体而有之为不足，推而行之为有余。

19.先王之建旗物也，仰以取象于天，近以取类于物，或以之象日月，或以之象阴阳，或以之象星辰。龙旗所以象苍龙也，苍龙之星九，故龙旗则九斿。鸟所以象朱鸟也，朱鸟之星七，故七斿。熊旗所以象白虎也，白虎之星六，故六斿。龟蛇所以象玄武，玄武之星四，故四斿。《觐礼》曰：“侯氏载龙旗、弧韣。”弧旌又为之枉矢，所以象孤星之有大矢。通帛、杂帛，则特以象阴阳者也。大常则又以象日月者也。故于此不言，所言者特所以取象乎星辰者而已。龙旗，即交龙为旗也，以《司常》《司马》之职考之，皆诸侯所建，故于文从斤，人君所建以帅众，则宜有之辨焉故也。熊旗，即熊虎为旗也，于《司常》则言师都所建，于《司马》则言军吏之所载，军吏即师都之为军吏者也。其所建，则众期焉，得天数九，可期物，故“期”于文从其。鸟，即鸟隼为旗也，于《司常》则言州里所建，于《司马》则言百官所载，百官于州里之吏，其尊卑则一也，故皆载。“”之所帅，众有与也，鸟隼南方为有与焉，故于文从与。龟蛇，即龟蛇为旐也，于《司常》则言县鄙，于《司马》则言郊野所载，郊野县鄙之吏，其尊卑一也，故皆载旐。卑者所建兵事则旐于此也。龟，北方之物，北方物之所兆，故于文从兆。《司常》先旗而后，以旗物之大小为序；《考工记》先而后旗，以之多寡为先后也。

20.上齐谓钟、鼎、斧、斤、戈、戟之齐也。下齐谓大刃、[杀]削矢、鉴燧之齐也。多锡为下齐，少锡为上齐。凫之为物，入水而不溺，胜水而不淫。钟淳之属，乐之器也。先王之作乐，欲其无淫溺之音，故凫氏为声。之为义，坚栗而难渝也。量之铭曰：“嘉量既成，以观四国。永启厥后，兹器为则。”先王之为量也，使四方观此以为则而不敢易，万世守此以为法而不敢变，盖所以示天下之信矣，故使氏为之。段之为义，其长短有数，其大小有别。鏄，治田之器也，先王之为田也，其为封守，莫不有经界之辨，其为井邑，莫不有丘甸之制，故叚氏所以为鏄器。刃之为物，可以御暴而除恶，故使桃氏为之，桃能破不祥故也。

21.“金”，从今从土从八，金化而不亡，土所生也，而别于土。“锡”，从金从易，金正西也，金以白为正而锡青，金以坚为正而锡软，所以为金者易矣。铁，黑金也，北方重阴，利以斩杀，铁效法焉。先儒（为）[谓]：“凡金多锡，则刃白且明。”金白而锡青，先儒之说如此。盖钟、鼎、斧、斤、戈、戟、大刃、杀[削]矢、鉴燧之所用者，皆黑金而已，故锡比之为白。

22.《书》曰：“器非求旧，惟新。”故筑氏之为削，欲新而无穷，即《庄子》所谓“其刃若新发于铏”也。

23.五分其金而锡居二，杀矢之齐也。杀矢锡多，为下齐。前言“筑氏执下齐，冶氏执上齐”，而此言“冶氏为杀矢”，先儒谓补脱之误，是矣。《司弓矢》之职言：“凡矢，枉矢、絜矢利（大）[火]射，用诸守城、车战；杀矢、矢，用诸近射、田猎；（增）[矰]矢、（第）[茀]矢，用诸（戈）[弋]射；恒矢、（库）[庳]矢，用诸散射。”凡矢有八，此所言者，特杀矢而矣。《矢人》之职言：“杀矢七分，三在前，四在后，（三）[参]分其长而杀其一，五分其长而羽其一，以其笴厚为之羽深，参其羽以设其刃。”凡为矢者，其苛之长短莫不有度，其羽之深浅莫不有制。此言攻金之工也，故其言轻重长短者，特矢之刃而已矣。凡（在）[伍]用兵，远则弓矢者射之，近则矛者句之矣，然后殳者击之，戈戟者刺之。“戈”，从戈从一，取小者也；兵至于用戈，为取小矣；从一者，欲有武而一用，不得已而用，欲一而止矣。“戟”，戈类，兵之健者，故从戈从乾。

24.士，先儒谓国之勇力之士能用五兵者也。《记》曰：“武王克商，裨冕搢笏，而虎贲之士说剑之。”躬有长短，而其力有强弱，凡为剑者必因之。故上士所服之剑长而重，下士所服之剑短而轻，中于此者为中制，中士服之。所服也，岂特乎此？《弓人》之为弓，亦各因其君之躬，弓长六尺有五寸，谓之上制，上士服之；弓长六尺有三寸，谓之中制，中士服之；弓长六尺，谓之下制，下士服之。弓、剑二者，士之所当服者也，故长短之制务报其躬而已。

25.“钟”，从金，金为之也，从重，《国语》曰：“钟尚羽，乐器重者从细。”“栾”，从从木，为木之也。栾焉，故《诗》曰：“棘人栾栾。”钟之两栾，亦若此也。“铣”，从金从先，其净如洗，故曰铣，先儒谓“钟口之两角”，钟口则洗而无篆隧之文，故谓之铣。“于”，从亅上屈，从二。地气出，天以一阻之为弓，天以二应之为于，于虽上达，于而不直也。盖其动也直，天道也，其动也于，地道也。钟口两角间屈而不直，故铣间谓之于。“鼓”，从壴，壴则用焉；从攴，攴，击也。于上，先儒谓“所（系）[击]处”，故谓之鼓。“钲”，金铙也，鼓人“以金铙止鼓”，故从金从正，“金”从止，鼓为正也。于上，所击处，谓之鼓。鼓上，声，非所击处，故谓之钲。“舞”，从无，丰也，舞则用舞，蹈厉有节，舛斯为下。钲上，其形丰，而音之所发者，莫不有节，故谓之舞。于也，鼓也，钲也，舞也，四者先儒以谓“钟体”也；甬也，衡也，二者先儒以谓“钟柄”也。“甬”者，往来不穷之谓也，舞上钟柄所接之处，有不穷之义，故谓之甬。“衡”，从甬从行从大，用权以甬物者也。权有胜不胜，衡平之以为主，以平为主则无所不行，大者之道也。自甬之上则其势正矣。钟所赖之以为平者也，故谓之衡。旋，先儒谓“以虫为饰”也。“旋”，从从正，旗而正，钟县如之，故谓之旋。能事谓之体干，旋虫能属钟也，故谓之干。“篆”，从竹从彖，义所藏焉，其文显，能为之，其义匕，非能发匕者弗能察也。钟带，先儒谓“介在于、鼓、钲、舞、甬、衡之间”，如篆籀之文而义隐其中，故谓之篆。“枚”，从木从文，枚可以为攴，数事为条，数物为枚，故篆间谓之枚。“景”，从日从京，日在上，京在下，《诗》曰“景山与京”，京，人为也，可于之揆景焉。凡物之质，以精为本，人为所揆，固未及质也。精入乎神而幺，景出乎明而大，枚别而可数，故枚间谓之景。《诗》曰“大风有隧”，（燧）[隧]，道也，先儒谓“鼓中，窐而生光，有似夫（燧）[隧]”也，故于上之攠谓之（燧）[隧]。

26.薄厚侈弇以形言，清浊以声言，其声之清浊，乃出于其形之薄厚侈弇之不同，然而薄厚之所震动，清浊之所由出，侈弇之所由兴，莫不有说，何则？大钟十分其鼓间，以其一为之厚，失其厚则其声石，失之薄则其声播，失之侈则其声笮，失之弇则其声郁，其甬失之长则其声震。声之疾徐生于形之长短，声之远近生于其形之小大，故钟小而长则其声舒而远闻，钟大而短则其声疾而短闻。《典同》言：“凡为乐器，以十有二声为之齐量。凡声，高声，正声缓，下声肆，陂声散，险声敛，达声（羸）[赢]，微声韽，回声衍，侈声筰，弇声郁，薄声甄，厚声石。”然则凫氏之为钟，亦以此为之齐量，从可知矣。《国语》曰：“先王之制钟也，大不出钧，重不过石。律度量衡于是乎生，小大器用于是乎出。”故钟之或厚或薄，声之或石或播，不可不度也。周景王铸无射，而又为大林以覆之，单穆公以为“听之不及，比之不度，钟声不可以知和，制度不可以出节”，伶州鸠以为“细抑大陵，不容于耳，非和也，听声越远，非平也”，故钟之或小或大，声之或近或远，不可不察也。

27.凡为量，必先改煎金锡，金锡不耗，然后权之，视其多寡之齐，既权之，然后准之以齐，其小大既准之，然后量之以为鬴。《廪人》言：“凡食者，人四鬴，上也；人三黼，中也；人二鬴，下也。”说者谓“六斗四升为鬴”，鬴内方而外圆，天地之象也，其臀一寸，其耳三寸，阴耦阳奇之义也。凡量，起于黄钟之黍，累而跃于龠，合于合，升于胜，登于斗，角于斛。黄钟为六律之本，而宫为五声之纲，量之所制，本于黄钟，而其成也，必其复于黄钟之宫，然后大小厚薄得其宜。《律历志》所谓“起于黄钟而反复焉，君制器象也”，岂特乎此？宫于五常为主，而量所以立信也，立信所以示公平于天下也，故用概所以为平，不税所以为公。“极”，从木从亟，木之亟者，屋亟是也，民所取中而芘焉。量之为物，其粗则寓诸规矩法度之末，其妙则有天下之至赜焉。盖出于时文之思索，而归于大公至正之道，（而）民所取中而芘者也。出之以内府，掌之以司市，一之以合方氏，同之以行人，凡以观四国也。故孔子曰：“谨权量，四方之政行焉。”《五子之歌》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所谓“永启厥后，兹器维则”也。后世权量之政不谨，陈氏始得以私量贷、公量受，因以窃民誉。老氏欲剖斗折衡，而民不争，盖有激而云。

28.孟子曰：“函人惟恐伤人。”故察革欲其如此。

29.先儒以“鲍”为“鞄”，以“需”为“柔需”之“需”。

30.《诗》曰：“贲鼓维镛。”贲，大鼓也。路鼓，亦大也。“贲”，从豕为豮，从艹为，从麻为黂，生作之而大也，故异于路。道之大，谓之路；物之大，谓之贲。《鼓人》言：“以贲鼓鼓军事。”《左氏》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军，大事也，故以贲鼓鼓之。司马“辨鼓、铎、镯、铙之用，诸侯执贲鼓”。军事，非王所执也；敌王所忾者，诸侯。而“皋”，从从白，进趣也。大者得众，进趣，阴虽乘焉不能止也，能皋之而已。皋有缓意，故鼓人以之鼓役事。鲁筑郎囿，季平子欲其速成，叔孙昭之曰：“焉用速成，以勤民也？”由是观之，役民之力，不可以遽。《诗》之“百堵皆作，鼛鼓弗胜”，言民宜侍之以缓，而鼓之致民，不期乎疾而自疾也。皋又作鼛，“鼛”，从鼓从人从各，人各致功而不可齐也，以鼛鼓节之而已。冒，先儒谓“蒙鼓以革”。启蛰之日，孟春之中也，蛰虫始闻雷声而动，鼓所取象也，故“冒鼓必以放启蛰之日”。

31.“青”，从生从丹。“白”，从二。青，东方也，物生而可见焉，故言生言色。白，西方也，物成而可数焉，故言入言数。青生丹，为出；白受赤，为入。“赤”，从火从大，坎为赤，内阳，乾为大，赤内外皆阳也。“火”字以大为赤，外阳也。“黑”，从重火从，至阴之色乃出于至阳，故火上炎为黑。“玄”，从入从幺，出而大则赤，入而幺则玄。《素问》曰：“道生智，玄生神。”道降而出，出而生智；玄升而入，入而生神。故入在上。玄有赤有黑，《老子》曰：“两者同谓之玄。”玄能阴能阳故也。“黄”，从田从，地道得中而黄，则其美见于色。黑探其本，烾要其末，青推其色，白逆其数，赤质其物，黄正其所，期其极。“文”，从从入，刚柔杂，故从乂；始乎出而显，卒乎入而隐，入在下，则文，地事也。“章”，从十从音，音变至十，则章成矣。刚柔杂于东南，至西南而章成。“缋”，从纟从贵，缋，阳也，亦作绘，会五采故也。“绣”，从纟从肃，阴也，凡绣所象皆德，非苟设饰也，使人有肃心焉。五行之有相生者，有相克者，相生为正色，相克为间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此正色也；甲乙合而为绿，丙辛合而为红，乙庚合而为碧，丁壬合而为紫，此间色也。正色者，君之象也；间色者，臣之象也。故缋、绣黼皆以正色。“青与白相次，赤与黑相次，玄与黄相次”，此缋之以为衣者也。“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此绣之以为裳者也。缋事则青白赤黑玄黄而对方，绣事则青赤白黑而北方者，何也？缋，阳也，轻清而在衣，尊而不亲者也，故对方而不北；绣，阴也，重浊而在裳，亲而不尊者，故北方而不对。黼画斧形，斧，所以立威天地，严凝之气盛于西北，西北，天用武之方也，故“白与黑谓之黼”。黻则两己相背者，北则物藏之方，东则帝出之方，故“黑与青谓之黻”。

32.天谓之玄，地谓之黄，故土以黄。天圆而地方，故土则其象方。地道静而有常，天道动而无常，故天则随时而变。地二生火，其于物也为神，神则无方无体，而无乎不在，故《易》曰：“蓍之德，圜而神。卦之德，方以知。”盖神之为道，圜而方故也。《尔雅·释（山）[丘]》曰：“上正章。”凡画山者必以上正之形，故曰“山以章”。无为而仁者，山也。诗人多以南山喻君道，故观象而作服者所以绘山。《诗》曰：“高山仰止。”夫山，人之所仰者也，喻君者民所仰。上苟不正，下何观焉？故绘山必为上正之形。能变能化而不可制畜者，龙也，而其仁足以泽物，故于水则画龙。鸟则“鸟隼为”之类也，兽即“熊虎为旗”之类，蛇即“龟蛇为（旗）[旐]”之类。凡此者，或绘之于衣，或绘于之旗常之间，皆画绘之事也。

33.青，于方为东，于时为春；赤，于方为南，于时为夏；白，于方为西，于时为秋；黑，于方为北，于时为冬。黄配四时之间，而其位在中。凡绣缋者，杂此而章之，所以谓之巧。

34.有形者，有形形者；有色者，有色色者。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自道观之，素功未离乎有形也，而非所谓形形者；未离乎有（形）色也，而非所谓色色者。自物观之，素功为形之本也，故能受众形之所形；为色之本也，故能受众色之所色。素功，所以象道之本；画绘，所以象地之文。道无为而后可以有为，物无色而后可以有色。故《易》曰：“贲无色。”《记》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诗》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盖道有本末，事有先后，倒道而言，忤道而取，非所以进道矣。故先之以素功者，以其内有可贵之质也；后之以画绘者，以其外有备成之文也。

35.先儒谓者三入而成文，再染以黑则为，又复再染以黑为缁色。玄在缁之间者也。《尔雅》曰：“一染，谓之。再染，谓之。三染，谓之。”，从纟从熏，火炎之末，赤黄色也，其熏而黑，则犹可上达而为玄。“”，从系从取，，事也，玄，道也，舍取玄，可谓知取矣。“缁”，从系从甾，则阴雝而缁，缁则水之所以为赤者隐，田之所以为黄者废。“三入为”“七入为缁”，自事而入于道之意也。道降而为事，则为出；事达而为道，则为入。道成而上，事成而下，故缁以为衣，以为裳。染人“掌染（绵）[丝]帛，凡染，春暴练，夏玄”，钟氏之所掌者，染羽而已。

36.染人“掌染（凡）丝帛，凡染，春暴练，夏玄，秋染夏”，而氏又湅丝帛，何也？盖染人之所染者必无暴练。暴练者，氏之事，而染之者，染人也。

37.“镇”，从金从真，金能镇物，其真也，靡使轻薄，乃至可以飘浮，人为而已。天子之圭，谓之镇，以其有四镇之象也。于地为最高者，山也，于山为最大者，镇也，万物养焉，四方安焉。外王之德，岂异于此？有灵德以及鸟兽，则麀鹿攸伏于灵囿；有仁德以及草木，则牛羊勿践于行苇。《由仪》之诗作，而物不失其宜；《鱼藻》之刺亡，而物不失其性，此万物其有不养者乎？其国之固如盘石，其基之安如覆盂，是类是祃，是致是附，而[四]方以无侮，是伐是肆，是绝是忽，而四方以无拂。此四方其有不安者乎？自非以仁为体，以利为用，孰能如此？故其所执则以镇圭，不亦宜乎！“桓”，从木从亘，可回旋以承上也，而下有承之者矣；亦作于，公执以自献者也。公之道，上承而不下庇，故所守之圭谓之桓。“信”，从人从言，为屈信之字者，事物在前，人言之信也，申之而已，且言而信，莫能诘使屈焉。[侯]视伯为尊，尊者其道伸，故所守之圭谓之信。“躬”，从身从弓，身信为身，身屈为躬，如躬焉，有为而屈也。伯视侯为卑，卑者其道诎，故所守之圭谓之躬。十二，备数也。德莫备于天子，故镇圭尺有二寸。九者，阳数之极；七者，阳数之盛。上公九命，其礼仪以九为节，故桓圭九寸；侯伯七命，其礼仪以七为节，故信圭、躬圭皆七寸。此四者，于《宗伯》“作六瑞”，则言“执”；于《行人》“成六瑞”，则言“用”；于《玉人》，则言守，何也？盖执者用之而正己也，用者用之而接人也，守者用之而守国也。

38.天子之圭，谓之冒者，以其道足以覆天下也。道足以覆天下，则凡日月之所照、霜露之所坠、舟车之所至、人迹之所通，有以遍覆包含而不遗，而天下之戴其上者众矣，故冒圭以朝诸侯。冒圭之制，邪刻其下以为验，其形则四方，其大则四寸。天子班瑞于诸侯，而使守之以为宝，其来朝也，必辑而合之以为验，故诸侯之瑞圭则邪锐其首，以上合于天子之冒圭，天子之冒圭则邪刻其下，以下合于诸侯之瑞，此所以立天下之信也。天子之德，如地之无私载，如天之无私覆，然后东方之诸侯于春而来朝，西方之诸侯于秋而来觐，南方之诸侯于夏而来宗，北方之诸侯于冬而来遇，故冒圭以朝诸侯，而其本四方者，象其道之所无偏覆也。天子之势为至尊矣，而诸侯为卑，天子之位为至贵矣，而诸侯为贱。以贵临贱，（尝）[常]疑于骄，以尊接卑，（尝）[常]疑于亢，故诸侯朝于天子之圭，或九寸，或七寸，而天子朝诸侯之圭则四寸者，示其以少为贵，而屈己以接下也。

39.《记》曰：“夏氏以龙。”《典瑞》：“祼圭有瓒。”《诗》曰：“祼将于京。”《小宰》曰：“赞王祼将之事。”以此知龙也，瓒也，将也，一器而异名。天子用全，则龙也，瓒也，将也，皆以玉为之。上公用龙，则特其龙以玉为之，而比天子为不足；侯用瓒，则特其瓒以玉为之，而比公为不足；伯用将，则特其将以玉为之，而比侯为不足。全者贯三为一也，天子通三才之道，故用全龙者，变化不测，升降自如而能泽物者也。上公以无私为德，故能泽物而且为君，故以服则龙衮，以常则龙旗，故用龙将者，取其将物也。为物所将者小，能将物者大，伯有长人之道，故用将。瓒者，取其能赞事也。赞事者能事助人，侯有捍人之德，故用瓒。先儒谓龙、瓒、将皆杂名而用，全为纯玉，其说无所据。

40.宗伯以禽作六挚，孤挚皮帛。此言继子男执皮帛，非特公之孤也。何以知其然？《司服》言孤之服自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此王之孤也。《典命》言公之孤四命，以皮帛视小国之君，此公之孤也。岂特孤而已？《典命》言诸侯之適子誓于天子，摄其君，则下其君之礼一等，未誓则以皮帛继子男。王之孤、公之孤、诸侯之適子皆执皮帛，言所谓“三帛”是也。子执谷璧，男执蒲璧，孤与诸侯之適子执皮帛，其挚不同，其礼则视之而已。故曰“继子男执皮帛”者，以其道足以衣被人，而又饰之以炳蔚之文章是也。

41.圭所以象天子之德也。中必者，先儒谓组约其中央，为执之以备失坠，所以象其执德，防其失也。天子一日二日万机必兢业以致其慎，故曰“天子圭中必”。

42.圭锐以象天之生物，璧圜以象天之体。《易》于乾不言所利，所利大矣哉！天之利物，无所不达，故四圭以象之。天道运而无所积，故璧圜所以象之。邸者，所以宿而不可以久处，天之道无为而已。方其因体以起用，则岂可以为常哉！故祀天之玉则以四圭，而邸璧也，尺有二寸，所以则天地之备数也。《宗伯》言“以苍璧[礼]天”，礼神之玉也；此言“四圭尺有二寸”，祀神之玉也。岂特以此祀天而已？旅上帝亦以之。其说在《[典]瑞》之职矣。

43.大圭始于杼其上，终于推其首。始则因体以及用，终则摄用以归体之象也。凡物之判而为器则小，全而为朴则大；道之散而为用则小，敛而归体则大。故大圭以大为名者，以其尚质而已，而无追琢之文也，其体而已，而无利用之象也。内圣之道，岂异乎此？不以文灭质，不以博溺心，不离其德，同乎无知，不散具朴，自乎无欲，此所以无追琢之文也。泽万世而不以为仁，遍万物而不以为戾，此其所以为利用之象。其为则复于无为，其用则复于无用，自非因余以起用，摄用以归体者，其孰能如是！故大圭，天子服之，所以体也。《典瑞》言王搢大圭，执镇圭以朝日，镇圭以文为质而执之以致用，以其外心也。大圭以素为贵，而搢之以文体，以其内心也。不内心以事神，无以明其诚之独，不外心以事神，无以乐其德之发，故王搢大圭，执镇圭以朝日者，所以内之为尊，外之为乐也。

44.天地相距八万里，故先王立八尺之表以度日景。天地之升降不过三万里之中，则自地以至日，不过一万五千里矣。以尺有五寸之圭以测之，盖日景于表，相差一寸，则地差千里矣。夏至日在东井，地升而东南游万五千里，则去日近矣，故画漏以半景尺有五寸；冬至日以在牵牛，地降而南北游，亦万五千里，则去日远矣，故画漏以半景丈三尺。致日以冬夏，而《书》特于夏言“敬致”，《大司徒》特于夏“求地中”者，则景以夏为正也。司徒以圭测日景，凡建邦国，则以土圭度其地而制其域。土方氏掌土圭之法，以致日景，以度地相宅，而建邦国都鄙。盖其用则在司徒、土方氏，而玉人特为之而已。

45.“祼”，从果从示，果，味也，能下入地而复生出致养焉。祼以味灌地，求神出之致养焉。“瓒”，从玉从赞，瓒用之于祼，祼，赞事也。先儒谓瓒如盘，其柄用圭。天地之神不祼，祼特用之于宗庙而已，故曰“裸圭尺有二寸，以祀庙”。

46.《典瑞》言琬圭以治德，以结好，治德、结好，所谓象德也。德出于人性之固有，先王乃顺其固有而治之；好出于人性之常然，先王乃顺其常然而结之。故琬圭则圜其锐，以顺为主也。以治德则用之于锡命之时，以结好则用之于时聘之际，二者皆文事，故又缫之以象德也。

47.凡圭，琰上寸半。琰圭，琰半以上，又半为瑑饰，故曰判规，有锋芒，杀伐之象，故以之易行除慝。易行谓诸侯之为不善者，以此责之，而使改过易恶也；除慝谓用之于众俯之时，行人言殷俯以除邦国之慝也。

48.无以出天下之法，不可以徒制，无以寓天下之法，则法不可以徒存。故先王虑其度量之制不存，则礼乐之文几乎息矣。于是在乐则起于黄钟之长，在礼则起于璧羡，用之于当时而不得，操此以为验，示之于后世，而人得稽此以为决。乐由阳来，故黄钟之长以九寸，而九者，数之丽乎阳者也；礼自阴作，璧之羡盈尺而为十寸，十者，数之丽乎阴者也。以度推之，则忖于寸而获于尺，以数推之，则穷于九而终于十。自此以积之，而至于无穷，则为（文）[欠]为伸，为什百为千万，性命之理为可顺，千岁之日为可致，鬼神之幽为可行，变化之妙为可成，又岂礼乐之文为有所考而已。《尔雅》曰：“肉倍好，谓之璧。”好，璧孔也。璧，好三寸，则六寸矣。璧纵十寸，横八寸，故度尺为度，然则十寸、八寸皆周度之法，后世诸儒不知璧羡之法，而康成释《王制》步武以战国有八寸之尺，是不然也。

49.璧以象天之体，圭以象天之用，日月星辰之丽乎天也，其犹圭之邸璧欤？故圭璧五寸以祀日月星辰，五，天数，故也。

50.《行人》：“合六币，以合诸侯之好，璧以帛，琮以锦。”先儒释之曰：（三）[五]等诸侯享天子用璧，享后用琮。璧有（璧）[辟]之道，礼天之玉也，故以享天子。琮有宗之道，礼地之玉也，故以享后。于此[言]璧琮以享天子，而不言后，盖诸侯来享，正以天子为主，举天子则后可知。

51.谷圭，先儒谓其饰若粟文然。“谷”，从禾从壳，禾有壳则未失性，生生不穷，养于人者也。故谷，善也。义善为臧，礼善为嘉，仁善为元，智善为淑，信善为谷。聘女，纳征也。纳征所以结好，故以谷圭。岂特以聘女而已？于《典瑞》之职则又以和难；和难，所以通彼此之情，而使归之善者也，故亦以此。

52.“璋”，从玉从章，刚柔杂于东南，至西南而章成，璋，半圭，阳用也，故以章言阴事。圭者，从体以起，用巡守者，圣人出，成外王之业，以应天下之务者也。三璋皆半圭也，故以之巡守。“金”，从今从土从八，化而不亡，土所生也，而别于土。五金皆金也，而黄金正谓之金者，铜则反同乎火而为火所胜；锡则软，所以为金者易；铅则流而不止；银则为止：其所别于土而不化者，特黄金而已。圣人出而应天下之务，欲其内有所守，而不与物迁，故以黄金为勺。青，东方也，东帝出之，方巡守则出而接物于外，故外则以青。金，朱者，正阳之色，正阳，君之象也，天子出而巡守于四方，而不可虚其至，故朱中。先儒谓“三璋之勺形如圭瓒，天子巡守有事山川，则用灌焉，于大山川则用大璋，于中山川则用中璋，于小山川则用边璋，大祝过大山川则用事焉”，故于巡守则以此前焉。

53.谓边璋射四寸，厚寸，大璋亦如之也。阳为尊，阴为卑。圭，阳也；璋，半圭也，而以璋名之，不纯于阳也。诸侯，君道也，而于天子有（君）[臣]之义，故天子以圭聘女，而诸侯以璋也。

54.《[大]行人》言：“时聘以结诸侯之好，殷眺以除邦国之慝。”《小行人》言：“存、眺、省、聘、问，臣之礼也。”先儒谓“天子有事，诸侯使大夫来聘，亲以礼见之，礼而遣之，所以结其好也。殷眺谓一服朝之岁，五服诸侯皆使卿以聘礼来眺天子，天子以礼见之，命以正禁之事，所以除其恶也。”《[小]行人》六币，“圭以马，璋以皮，璧以帛，琮以锦，以和诸侯之好也”。盖五等诸侯享天子用璧，享后用琮，二王之后用圭璋，及使卿大夫眺聘亦如之。

55.牙，有噬嗑之用；章，阴事也。故以起军旅，以治兵守。《诗》以圻父为“王之爪牙”，“圻父，司马也”。兵事正掌于司马，而谓之爪牙，则起军旅以牙璋，其意可见。

56.度则起于璧羡，权则起于驵琮，何也？盖以物言之，则璧以体天，琮以体地。莫高者，天也，而高则长短之所分；莫厚者，地也，而厚则轻重之所积。以义言之，则璧有辟之道也，能以行辟以治人者，然后能出法以制度；琮有宗之道也，能为人之所宗者，然后能出法以为权。内镇，犹王之镇圭也。后，地道也，故驵琮以为所守之玉焉。

57.地之利用能地而已，故《易》于《乾》言“大哉乾元”，于《坤》言“至哉坤元”，故两圭有邸以祀之。先儒谓四圭邸璧，则两以琮为邸可知矣。

58.琮，祀地之器也。故五等诸侯享天子用璧，享后用琮，而诸侯享于所聘君之夫人，则亦用之。

59.案，人所按而安者也。枣，棘实也，棘材为最坚。者，有稹栗而坚之义。《采菽》之诗，刺征诸侯而无信义，惟能结之以信，然后可使来享而劳之，乃所安之。故案十有二寸，枣十有二列，以劳诸侯。先儒谓王后劳诸侯皆九列，聘大夫皆五列，则十二列者，劳二王之后也。山川，通气者也，故璋邸射以祀之。致稍饩于宾客，所以通好者也，故其玉亦如之。

60.《诗》曰：“依我磬声。”众声依焉，尚其声，故石在下。

61.矢用诸近，射田猎者也。兵矢、田矢，谓枉矢、絜矢也。利诸火射，用诸守城，车战也。茀矢，用诸弋射者也。阴者重浊而沉，阳者轻清而浮，水之以辨其阴阳，所以别其轻重也。矢人，主于为矢者也。冶人，特为杀矢之刃而已。司弓矢，掌此以待用者也。故又列之于《夏官》也。

62.“鬴”，从鬲从甫，鬲有足，鬴无足，以鬲视鬴，鬴为有父用焉。“甑”，从曾从瓦，曾之鬲上者也。量，六斗四升曰鬴，十六斗曰庾，从广从臾，少数也，须臾而度之矣。“甗”，郑氏谓无底甑也，从瓦从鬳，鬲献其气，甗能受焉。

63.“旊”，从方从瓦，成有方者也。“陶”，从阜从勹从缶，依阜为之，勺、缶属焉。杨子曰：“柔则坯，刚则（）[甈]。”凡陶旊之事贵于和，而髺垦薜暴皆刚柔之失而不和者也。《王制》曰：“用器不中度，不鬻于市。”髺垦薜暴，所谓“不中度”者也。

64.笋虡，乐器所县者也，横者曰笋，植者曰虡。“笋”，从竹从勹从日，勹之日为笋，出之日为竹，笋如竹之形也。“虡”，从虎从共，乐本一也，而其器异，以器异，故虡异。夫乐本在心，可以常乐，其末在器，则合止有时，不可过也，过实生患。敔为伏虎，亦为是也。夫乐出虚，虚有虎焉。天下之大兽五，脂、膏、臝、羽、鳞。五者，先王用之于宗庙之间，有致其实者，有致其文者。脂者、膏者以为牲，致其实也；臝者、羽者、鳞者以为笋虡，致其文也。雕琢，工之至细者也，故小虫之属以为雕琢。钟，重而声大；臝属，其声大而宏，有力而宜任重，故以为钟虡。磬，轻而声清；羽属，其声清扬而远闻，无力而宜任轻，故以为磬虡。笋之形欲圜，故鳞属，小首而长，抟身而鸿，乃以为笋。

65.“爵”，从尸从鬯从凵从又从。从（尺）[尸]，宾祭用焉。（以）[从]鬯，饮食养阳气也。从，资于尊，所入少也。“觚”，从角从瓜，言交物无节，其穷为觚也。“献”，从鬲从虎从犬，鬲能养，人所怀也；虎能杀，人所畏也。德可怀，威所畏，则宜献者也。受献者守焉。“酬”，从酉从州，主以酒献宾，酬之，宾酢主亦如之；主又酬宾，则亦如之。始献而终酬，献则所饮者少矣，故以爵；一献而三酬，至于酬，则不可以无节，故以觚。爵一升，觚三升，一献而三酬，则一斗矣。郑氏谓“豆当为斗”。

66.天子之射有三，有燕射，有宾射，有大射。“张兽侯，则以息燕”，燕射也；“张五采之侯，则远国属”，宾射也；张皮侯而栖鹄，则春以功，则大射也。皮侯，谓熊侯、虎侯、豹侯。射熊侯者，以其威之能服毅也；射豹侯者，以其威之能服猛也；射虎侯者，以虎之为物尤猛者也。是三者，皆谓之皮侯，其被文而相质故也。被文而相质，士之事也，故择士之射则张皮侯。鹄者，远举而难中者也。有才之士，有志于高远，无志于卑近，所行则必至，所发则必中，故行同能偶，而别之以射，则张皮侯而栖鹄。上言“侯三分其广而鹄居一焉”，谓皮侯也。《行人》之职言春入贡，秋献功，诸侯之贡士，必居方物之前而于春贡之，乃行大射之礼，而择之于泽宫，所贡之数与于祭，则其君有庆，数不与于祭，则其君有罚。数有庆者益其地，益其地则得为诸侯也；数有罚者削其地，削其地者不得为诸侯。此张大射之侯，所以选诸侯之有功者而用之也。士之中多者得与于祭，中少者不得与于祭。此张大射之侯，所以择其士之有功者而用之也。《诗》曰：“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此射以中侯者为有功也。《传》曰：“一适谓之好德，再适谓之贤贤，三适谓之有功。”此诸侯以能贡士者为有功也，故曰“张皮侯而栖鹄，则春以功”。先儒谓“蠢以功”，其说无所考。五采之侯，所以象文德也。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故曰“张五采之侯，则远国属”。兽侯谓画兽之侯也，息燕谓休息老物也。张兽侯则为民除害，害既去而后无为，而可以息燕者也。

67.侯所象，诸侯者也。天子张熊、虎、豹之三侯而射之，所以象其威之足以服诸侯也；张五采之侯而射之，所以象其文德之足以怀诸侯也。故祭侯之辞曰“惟若宁侯”，所以使之安其为诸侯也，乃若不安其为诸侯，不属于王所，则必抗而射女。司马“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凭弱犯寡，则眚之；贼贤害民，则伐之；暴内陵外，则坛之；野荒民散，则削之”，所谓“不宁侯，不属于王所，故抗而射女”也。《王制》曰：“内诸侯，禄也；外诸侯，嗣也。”若安其为侯，则其子孙得世为诸侯矣，故曰“诒女曾孙诸侯百福”。

68.（反任）[凡伍]用兵，远则弓矢者射之，近则矛者句之，句之矣，然后殳者击之，戈戟者刺之。“矛”，从尸从从丿，句而焉，必或尸之，右持而句左，亦戾矣。“殳”，从又从己从丿，殳，右击人，求己胜也。然人亦丿焉。“戈”，从一从戈，兵至于用戈，为取小矣，欲一用而止。“戟”，从戈从乾，戈类兵之健者也。攻国之人，涉山林之阻，行地远而饮食饥，故其兵欲短；守国之人，不涉山林之阻，行地近而饮食饱，故其兵欲长。“句”，从口从勹，句兵者，口丩而句，句所以丩物也，故其兵欲无弹。“刺”，从朿从刀，朿之刺也，物自触之；刀之刺也，人者刺之。刺而当为物自触之刺，不当为人者刺之，故刺兵欲其无蜎。

69.惟王建国，辨方正位，然后可以体国经野，以为民极也。故匠人于建国之际，则置槷以县，视以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槷，先儒谓臬也，于地之中央，立八尺之臬表以县之，视其景以正四方也。置槷必先“水地以县”者，谓于四角立植，以水望其高下之势，然后于所平之地而置槷焉也。

70.二四为六，一三五为九。天之数，中于五，五交而无变，穷于九，九交而有变。《易》曰：“变则通，通则久。”故国方九里，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经纬之涂，所以通四方之往来，故以九为数。《诗》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王国者，四方取中而芘焉，必通四方之往来，而可以为久安之计，然后能措国于不倾之地。故国内方九里，旁三门，则四方十二门矣。先儒谓十二子，何也？直者为经，纵者为纬，轨广八尺，经涂九轨，则七十有二尺矣。经涂如此，纬可知焉。祖庙，阳也，故左之；社稷，阴也，故右之。朝者，义之所在也，故立之于前，在所先矣；市者，利之所在也，故设之于后，在所后矣。市者，商旅之所聚；朝者，官吏之所会，故其地各一夫。

71.《记》曰：“鲁公之庙，文世室也；武公之庙，武世室也。”则世室之为宗庙可知。重屋，路寝也。明堂，明政教之堂也。君子营国，宗庙为先，故夏后氏以世室为始。世室特事神而已，所以自居以安身者未备；商人重屋，明其自居以安身，岂特止于事神也？重屋特自居而已，所以明政教、接人事者未备；周人明堂，示其明政教以接人，岂特止于事神以安身也？盖去古愈远，则其制愈备，其法愈详，故夏后氏度以步，而五室九阶，世室之制也；商人度以寻，而修七寻，崇三尺，重屋之制也；周人度以筵，而东西九筵，南北七筵，明堂之制也。夏则继世以有天下，故其宗庙谓之世室。王道始于夏，至商而重之，故其路寝谓之重屋。周则礼乐彰，法度著，故其布政教之堂乃谓之明堂。大寝之门谓之路门者，寝者，天子入而安身之地，静而复于道也。朝门谓之应门者，朝者，接人之地，王者出而应天下之务也。

72.“内有九室”，谓路门之内；“外有九室”，谓应门之外。后听内政于宫，而九嫔赞之，故“内有九室，九嫔居之”；王听外治于朝，而九卿赞之，故“外有九室，九卿朝焉”。“九分其国”，先儒谓“分国之职也”。

73.五堵为雉，“雉”，高一丈，长三丈，于文从矢从佳，雉之为物，其飞若矢，一往而堕，有分守而不相犯者也。雉有分域，故取名焉。门之制五雉，宫隅之制九雉，崇修以此度之也。环涂，谓环城之涂也。经涂所由者众，故九轨；环涂所由者少，故七轨；野涂所由者又少，故五轨。此广狭之制也。都城，谓王子弟所封，其城如门阿之制，都鄙比诸侯之礼为杀，故门阿之制以为都城之制，则度以五雉矣。诸侯比天子为杀，而隆于都城者也，故宫隅之制以为诸侯之城制，则度以七雉矣。野涂以为都之经涂，则五轨；环涂以为诸侯经涂，则七轨，亦此意也。

74.耦，耦耕者也。里宰以岁时合其锄，故二耜为耦。“甽”，于文从田从川，土始于[此]，积而成田，水始于此，积而成川。故一耦之伐，广尺深尺谓之[甽，广二尺深二尺谓之]“遂”，于文从豕从八从辵，豕八而辵则遂，遂者，水自是而之他也。故广二尺深二尺谓之遂，而夫间有之，遂，直达也。至“沟”，然后十百相冓，故于文从水从冓。至于“洫”，则众沟会焉，如血脉之通流，故于文从血。《春秋传》曰：“自参以上，称会。”“浍”则遂、沟、洫之水皆会焉，故于文从会。《遂人》“治野，夫间有遂，十夫有沟，百夫有洫，千夫有浍”；于此言“九夫为井，井间广四尺深四尺谓之沟”，盖以横度之，则十夫之地相连属，而以一沟，以方度之，则一里之地，所容者九夫，故九夫为井，孟子曰“方里而井”是也。井间广四尺深四尺者谓之沟，则方里之内凡二沟矣。百夫有洫，则百夫之地相连属，而同以一洫水，十里则百夫也，百夫之地为成，其间广八尺深八尺谓之洫，则十里之间凡为洫者九。千夫有浍，则千夫之地其旁同以一浍水，方百里则千夫也，千夫之地为同，其间广二寻深二仞谓之浍，则千夫之间为浍者九。万夫有川，则方千里矣。浍则专达于川，而各载其名，又以别其水之所自出也。遂人、匠人沟洫之制，考之其实，一也。先儒以遂人为井田之法，而匠人为制地之制，是不然也。

75.“川”，从三屈，水有屈，川以通其流也。“涂”，从水，依水者也，从余，有舍有辩者依此也。《遂人》治野之法，“百夫有洫，洫上有涂，万夫有川，川上有路”；此言大川之上，必有涂焉，何也？量人“天下之涂数皆受而藏之”，司险“设国之五沟五涂”，则经、畛、道皆以涂为中矣，故皆谓之涂。虽然，此言天下之势，非治野之法也。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盖因其势而顺之则易为力，违其势而逆之则难为功。防所以止水，故必因地势以就其高；沟所以荡水，故必因水势以就其下。善为沟者于水无所壅，善为防者于水无所决，故“水淫之”。

76.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故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然后巧者和之以为弓。六材谓干也，角也，筋也，胶也，丝也，漆也。弓之所以及远者，其力在干，故干以为远；其势在角，故角以为疾；内资是以为里，故筋也者，以为深。三者得因以利之，然后合，故胶也者，以为和；结而固之者，丝也，故丝以为固；饰而坚之者，漆也，故漆以受霜露。凡六者，取之者有道，行之有体，治之有法，六材非一，而不可以为良，备而不美，亦不可以为良。干欲其稹致，故于冬析之；角欲其缓而相合，故于春液之；筋欲散而不烦，故于夏治之；胶、丝欲固，故于秋合之。材既美，工既巧，而为之又以其时，三者不偏废，谓之叁均。角与干与筋侔，三者不偏胜，谓之“参均”。干胜一石，加角而胜二石，加筋而胜三石，是“量其力有三均”也。盖多寡轻重等，而后可以谓之均，刚柔强弱称，而后可以谓之和，多寡轻重之不均，欲其和不可得也。故均三者谓之九和。

77.刚健者，乾之德，君之道也；柔顺者，坤之德，臣之道也。故天子之弓合九而成规，诸侯之弓合七而成规，大夫之弓合五而成规，士合三而成规。合多而成规者，其弓刚，往体寡、来体多故也；合少而成规者，其弓柔，往体多、来体寡故也。数始于一，成于三。堕于数则小，有弋之者，故士之弓合以三。天子数中于五，穷于九，五交而无变，故大夫之弓合以五，九交而有变，故天子之弓合以九。七诎而伸为十，七，火成数也，十，土成数也，土继火者也，故七如十而诎，明将丨而未也。土申之而后丨，诸侯有君道焉，又上诎于天子，故其弓合以七。盖君以道揆之，故能变，臣以法守，故常而无变。《采》言大夫能循法度，则大夫正以守法为职，故（九）五交而无变也。

78.射之道，其中在乎巧，其至在乎力。志虑，巧也，血气，力也，故为弓者因之。躬有长短，志虑有缓急，血气有强弱，故不可不因。所谓君者，自天子、诸侯、大夫、士言，有君道，可以出命正众也。丰肉而短，骨立[以]直，所谓射有短长也。宽缓以荼，忿挚而奔，所谓志虑有缓急，血气有强弱也。射贵“内志正”，故因其志虑，贵“外体直”，故因其躬，“为力不同科”，故因其血气。非特因其躬之安危，而亦因其躬之长短，“弓长六尺有六寸，谓之上制，上士服之；弓长六尺有三寸，谓之中制，中士服之；弓长六尺，谓之下制，下士服之”是也。又非特因其躬之长短，而亦因其君之尊卑，若天子合九而成规、诸侯合七而成规、大夫合五而成规、士合三而成规是也。

附：《周礼新讲义》郑宗颜序

先王之设官各有职，而所职各有礼。故《小宗伯》之职曰：“毛六牲，辨其名物而颁之于五官。”然则教官，土属也，而主乎牛，教所以顺民，而牛者，顺物也；礼官，木属也，而主乎鸡，礼所趋时，而鸡者，知时也；政官，火属也，而主乎马羊，政以军为主，马行健也，于军有所资，（于）羊能群而善触也，于军有所象；刑官，金属也，而主乎犬，犬善御而且能警也，刑所以御其有恶，而警其未有过也；至于事，则百工制器，以严天地阴阳之理，而豕者能发隐伏也。是以司空之官，于时则主冬，于职则主事，盖以万物至于冬则藏，而其动则可见也，于是属之以百工，而使之兴事造业，发其理之不可见于人者，此先王居百工之意也。

且天地能生物而不能使之有所和，与之材而不能使之有所象。方是时也，先王运其智于心术，而致其功于法度，故因材而为之器，因器而为之象。器有其用也，则使服其器者必思所以观其德；象其有意也，则使攻其器者必思所以体其道。故有芘风雨者为宫室，利川途者为舟车，为衣裳以在躬，为弁舃以在体；有以养目也，为缫章，有以养耳也，为声乐；至于服用不一，而器用不同，皆所以致天下之利也。圆者中规，以其能变也，方者中矩，以其能止也，厚以有载，虚以有容，尊卑所以象天地，奇偶所以法阴阳，器之未尝无象也，名之未尝无义也。故名之所在，象之所取，象之所取，则礼之所在。

先王之礼，将以养人也，而人情之所欲者，养之备矣。故凡可以利天下者，不遗一物，《易》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圣人于《易》以教天下之动，于礼以显天下之（頥）[赜]，故非深于《易》，则不足以制礼，而非深于制礼，则不可以言《易》，故曰：“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盖其度数足以明妙外之意，其道德足以尽方[中]之形故也。

虽然，莫非事也，而百工者，居其一而已。《记》之所载自王公、士大夫，以至于农夫、妇功，皆有职于国者也。而百工者，事职之所主，故列于事官，而为之属也。然而上无道揆，则下无法守，朝不信道，则工不信度。三公坐而论道，士大夫作而行事，所谓道揆也；百工审曲面势，以饰五材，以辨民器，所谓法守也。惟其上有道揆而朝信道，此道德之所以明也；下有法守而工信度，此风俗之所以同也。先王之时，其所以同风俗者，尤谨于百工，以其衣服器械之所由出也，然则其可不属之以官乎？故有三公以经理天下，有士大夫以任事，而后可以责百工以辨器用，有器用而后商贾有以阜通货贿，三农有稼穑而后嫔妇有以治丝枲，此三者，百工以为利，而百工所以为养也。故其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