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点着头,说确实如此,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觉得还是不要太强大了,只要以后咱们能吃饱饭,不饿肚子,那就心满意足了。可不敢像道长所说的那样,什么龙御天下,什么扭转乾坤,太遥远,太宏伟了。难道龙就不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吗?非要让自己去承担那么多的大事,太累了。
你这是想偷懒吧,小木匠笑着说道,是不是最近看书看得太累了,不想这么辛苦了啊?
也不是啊,小龙说道,我就觉得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本就不应该去想那么多,偶尔看看书,提高一点自己的本领,保护好对我好的人,就不错了。至于其他那些,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世界太大太深奥,不是我这样一只小龙崽能够理解和掌握的。
你看就像今天我闯了祸端出来,我心里也是很难受的,既不愿意看到那些贫苦的人受灾受难,也不愿意看到那些趾高气昂的坏人为非作歹。可是,现在的我,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啊,帮不了善良的人,也惩罚不了邪恶的人,就连想吃饱饭都觉得是好难好难的事。你说,这样的一条龙,还有资格去谈论什么天下,什么乾坤呢?
小木匠看着小龙,心里也隐隐地酸楚起来,自从安玄道长出现后,小龙不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了,是不是因为道长给他说得太多,反而让小龙陷入到了自我怀疑中呢?肯定是这样的,好好的一条小龙,何苦将自己逼得像一个兼济天下的大人物啊?以后咱们就安心地做一条快活的小龙吧,那些大事就留给大人物们去做,和我们小孩子没有任何的关系。
是的是的,本来就是这样,我不管了,道长以后再给我说什么天下什么乾坤之类的话,我们就把他赶出去,不让他进来。
哈哈哈,我同意。小木匠开心地笑起来,这才是最初的那条小龙嘛,何苦这般如此的为难自己呢?
不过,小龙又说道,以后要是我真的变得很强很可怕了,你一定要记得多提醒我,不要为非作歹,就像现在这样,我做得不对就要骂我教训我,这才是真正对我好。
小木匠点点头,说到时候你可不许还手啊!两人都笑了。相互之间的信任就是在这样童言无忌般的交流中慢慢建立起来的。或许随着年岁的增加,这份信任会发生变化,会掺杂进不可言说的利益和目的,但不管怎样,相互之间有了最基础的信任,即使有了猜疑,发生了争执,也会去体谅对方,给对方足够的时间解释和修复。
说了一会儿话,小龙又觉得困了,再加上今天的闹腾,兴许是一直都没睡好吧,听着小木匠在一旁絮叨,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小木匠看着熟睡的小龙,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知道小龙还是那条有爱心的小龙,便满心欢喜地离开了石洞。一路上心里只想着如何去给小龙再多弄点好吃的,这几天小龙都没好好的吃东西,太爱学习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石船镇的安玄道长这个时候心情却很不好。本以为自己谋划的斋蘸大法并不算是一件难事,随便让道士们操练一番便可施行了。谁知道,这些招募来的道士们大多对道家的礼仪知之甚少,很多人连基本的程序和唱词都不甚明了,太伤脑筋了。
没办法,只得连日连夜地给他们普及,并按照程序一步一步地进行演练。诸多的物料也需要采购和制作,安玄道长只恨自己没有得力的帮手,事事都需要亲力亲为。原本以为充裕的时间,这时候却显得有些紧迫了,叹息间,道长突然心生大事难为的感叹。
幸好这几日赵师爷没有作难,相反,却还反常地帮了不少忙,筹备了诸多紧急的物料。安玄道长不明所以,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心里提醒着自己要小心提防着,该让赵师爷帮忙的也懒得客气,直接吩咐赵师爷去做。
道长的怀疑是没有错的,赵师爷之所以这几天情愿“降尊屈就”,原来是孙副官私下里找到赵师爷,传达了李团长的指示,说李团长计划在望龙滩建立镇公所,而镇长的职位,会让赵师爷来担当,希望赵师爷这段时间里能全力施为,不要因为和安玄道长有些许的误会而耽误了李团长的大计。
赵师爷闻言欢喜不已,意料之外的肥缺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整个人一下子就有了精神,自然做什么都心情舒畅,卖力了不少。赵师爷心里盘算着,到时候只要自己当上了镇长,安玄道长还算得了什么呢?随时可以拿捏他。
在石船镇忙碌了数日,一切准备虽不是尽善尽美,但也算是能应付得过去了。安玄道长这才带着人和物料乘船回到望龙滩。
在江边选定了一处空旷的滩涂地,便安排匠人们搭建法台,道士们布置道场,直至黄昏才算消停下来,稍事休息一番。
匆匆吃过晚饭,道长便叫上小木匠,一起来到了江边的石洞。
走进洞中,看到小龙正在专心的学习,道长甚是欣慰。必不可少的参拜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给小龙讲解了一番那些小龙不懂的精要。
其间,道长看似不经意地说起了过几天会在江边作法,希望小龙能给予一定的恩赐配合,让场面显得热闹一些。还解释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大户们信以为真,心甘情愿地捐赠诸多钱财,为小龙今后的功业奠定基础。
为了证明钱财的重要性,道长又列举出小龙今后的成长和发展需要的财物清单,以及一系列金石药材之类的清单,那些闻所未闻的东西让小龙的头都听大了,但也看到了安玄此举确实是为了自己,便答应下来。
道长实在太累,说着话都有些打瞌睡,小龙见状,便让他先回去,自己这里暂时也没什么事。道长见小龙这般细致入微,心下感动,忍不住又是称颂和感谢,然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石洞。
待道长离开,小木匠凑到小龙身边,说起了刚才听到的要在江边进行的什么法会道场,告诫小龙,施展神通的时候千万不要太过了,免得引起猜疑。虽然安玄道长看似对小龙不错,但谁又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心呢?小龙点头称是,说自己一定会小心翼翼的,也不会太过张扬,有点动静就行了。
小木匠借此机会又叮嘱小龙,安玄道长所图不小,一定要小心应付,不要成为了道长的工具。小龙惊讶万分,低头沉思,便记在了心上,对小木匠的提醒大大地称赞了一番,还让小木匠今后一定也要多提醒自己,毕竟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对世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世间的险恶,没有人能够是无敌的。
小木匠说得兴起,又将自己从评书中听来的西楚霸王之死和关二爷之死的故事说给小龙听,说世间最为险恶的莫过于人心,看不透,摸不着,防不胜防。
望龙滩又热闹起来了。
人们得知安玄道长要在江边举行斋蘸法会,据说场面将甚为壮观,届时道长还会呼风唤雨,有可能请来江龙为民众纳福请愿。这样的排面,确实非同凡响,人们哪还按捺得住内心的激动,一传十十传百,从大街小巷到旮旯角落,议论和传闻又一次席卷开去。
而在乡绅大户们中间,也开始传闻着另一件更让人激动不已的事——望龙滩将设立镇公所,从陶家镇独立出来,新设置为一个镇,而赵师爷将出任首任镇子。镇公所许多职位或从周边的乡绅中选拔。
已经圈地建房的乡绅大户此时根本坐得住,一个个纷纷拥向赵师爷暂住的新宅。
赵师爷哪见过如此殷勤的老爷们,每日里和老爷们把酒言欢,画出的大饼越来越诱人,颐指气使间,仿佛望龙滩已经成为了囊中物,盘中餐。
又有小道消息说,法会之后,李团长的亲信孙副官就将来到望龙滩协助筹建镇公所,到时候筹备委员会也将成立,至于人选嘛,大家都懂,言语间,似乎流露出了诸多的意思。
趋之若鹜的老爷们开始积极奔走起来,就连江边即将举行的法会现场,老爷们也开始抢占位置,也不知道是想一睹真龙风采,还是想祈福地方。一时之间,从陶家镇、石船镇以及更远的乡镇中跑来的各式人物将望龙滩又烘托出了一片祥和繁华的气象。
望龙滩这块大肥肉终于摆在了众人的砧板上,就看谁的手快,谁的心思奇妙。
码头上,出现了人头攒动的景象,每日里到来的大船小船让冷清了许久的望龙滩再一次热闹,就连那些走夫苦力们,一个个也洋溢出了幸福的微笑。
袍哥会,船帮等鲜少来此的帮派此时也派来了重量级的人物,和失去联络的帮众们又亲密接触起来。一番送温暖送祝福,让长久以来失去组织关心的帮众们似乎又找到了家的感觉,誓死与帮会同生死,共命运。
近日在周边活跃的土匪也乔装打扮混到了码头附近。虽然吴营长的驻军已经增派了人手,有了两个连的兵力,官道上也设置了路障检查来往行人,但土生土长的土匪们有的是办法混迹进来。
鱼龙混杂,暗流涌动,一场大戏即将上演,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谁是观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谁都不想在这场热闹的大戏中被排挤掉,谁都想在这块大砧板上分得一块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