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山顶

杜双琳也被爷爷这突然的变化惊住了，直到杜老爷子再重复了一遍：“继续念！”

杜双琳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念了下去：

“死亡证明书

死者信息：

姓名：杜有福

性别：男

年龄：44岁（1905-1949）

户籍：凤凰村二组

死亡详情：

时间：1949年7月15日

地点：家中（凤凰村旧宅）

原因：积劳成疾（肺痨）

证明单位：

开具方：凤凰村村民委员会（公章）

证人：杜长根（同族堂弟，按指印）、陈秀兰（邻居，按指印）

备注：葬于黄桷村鹰嘴崖核实无误，本证明用于注销户口（1949年解放后补办）”

杜老爷子一把便将那证明抢了过来，死死盯着上面的文字，还有那个存在于久远记忆中的公章样式。

竟然，是真的那个年代的公章样式！？

杜老爷子拿着薄薄的纸张，大拇指轻轻揉捻着上面“杜有福”三个字，带汗的手指，竟将油墨都擦掉了些许。

他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听到、见到过这个名字了，然而在自己都要死去的时候，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竟然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

他好像依稀看见了那个高大但骨瘦如柴的身影，他好像听见了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他恍惚了许久，才听到杜胖子在喊：

“老爷子，老爷子！”杜胖子见到老爷子恍惚，以为他终于被自己吓住了，炫耀起来：“我们厉害吧？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搞到。”

“族谱、死亡证明，你们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杜老爷子回过神来，看向杜胖子的目光之中再也没了怒火，而是一种到了极致的失望，一种难以言表的戏谑，还带着些许的自嘲。

口口声声说着要维护祖宗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是拿这些祖宗的名头声誉作为随时可以抛弃的筹码罢了。

“老爷子，有了这个，咱们再到县里去找有关部门哭诉一下，那姓刘的小子，不给钱是绝对平不了这个事儿的。”

杜胖子拍着胸脯做保证。

“你放心，我们在县里面有人，只要我们去了，绝对能成的。到时候刘家那小子真赔了钱，咱们七三开。”

杜老爷子冷笑着：“给你三成，你还要陪着我们跑一趟，多不好意思。”

杜胖子瞪大了眼睛：“是我七成，你们三成。我可是帮你联络了那么神通广大的人呐。”

“那你联络的到底是谁你知道吗？”杜老爷子都给气笑了。

杜胖子神情一滞，而后气恼道：“你管我那么多，你知道人家本事通天就行了。50年前的东西都能给你搞出来，你就说厉害不厉害吧。”

杜老爷子看着眼前自信满满的侄孙，还是没忍住劝解：“小胖，那是别人厉害，不是你厉害啊。别人这么厉害，而你不厉害，他还对你这么好？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杜胖子也站了起来，注视着自己二爷爷的眼睛：“老爷子，你就说你要不要办！我二叔可是还躺在医院等着钱救命呢！”

“你……”杜老爷子竟无话可说，这个傻孩子连自己二叔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伤了都不知道，还总觉得是他策划了这次行动，真的是蠢到家了。

他沉默了许久，低着头一直盯着那“杜有福”三个字。

“你去跟他们说，想要我配合，我要见他们的高层，否则我信不过他们。”

都胖子骂骂咧咧：“死老头子，屁事儿真多。我帮你问问。”

杜胖子想要去拿那三张纸，却被老爷子躲过。他刚想抢，迎上的却是那浑浊之中带着杀气的眼神。

那是真的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过的气势，连旁边的杜双琳都感觉腿软。

“好……好……”

杜胖子只觉尿意上涌，低头捂脸跑出了小院。

杜老爷子山崩一般跌坐藤椅，刚刚那骇人的气势消失无踪，举着三张泛黄白纸的手重逾千斤，颤抖不已。

杜双琳扑上来：“爷爷，你没事吧？”

杜老爷子仰着头，压抑了许久才将那些情绪彻底消化。

良久，他才握着杜双琳的小手说道：“琳姑儿，你去咱们后山，就是你出门打工那个四伯的家后面那座山上。那里有刘世明的人在盯梢，你去跟他们说，把刚刚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问刘世明后面怎么做。”

“你现在就去，记得绕路，千万不要走山前的大路，小心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了。”

杜双琳被爷爷温暖的双手包裹，忍不住流下泪来：“爷爷，你真的要答应他们吗？县城那么远，咱们不去好不好？”

杜老爷子轻叹一声：“双琳，你也看见了，他们连这种几十年前的东西都能伪造出来，甚至能做出一个几乎以假乱真的公章，这种东西，你就算说他是假的也没有地方查证了。”

杜双玲道：“是假的，所以我们更不能去啊。”

杜老爷子脸上的愁容更甚：“傻孩子，就是对方的能量越大，我们越没有退路。”

杜双琳仍旧不解：“可是对方势大，我们为什么还要跟刘世明那家伙打配合呢？爷爷，我不喜欢那家伙，他让我感觉很害怕。”

“琳姑儿，你知道吗？现在发生的事情，基本都被那个刘世明猜到了啊。”

“啊？他难道是妖怪，能未卜先知不成？”杜双琳表示难以理解，对刘世明更加感到恐惧了。

如果一个同龄人跟你成绩差不多，你会觉得正常。

如果他比你高十几二十分，你会有点羡慕甚至嫉妒。

但他比你高一两百分，甚至于每场考试都满分，你就只能仰望，并难以理解了。

杜双琳最开始还觉着自己和刘世明差不多，都在一中读书，她还能敏锐识破杜胖子的谎言，杜双琳觉得自己也不差。

直到二人接触越来越多，她就越发认识到自己和刘世明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老爷子抚着孙女的脑袋，希望能够给孙女更多的安全感，自己也在心里嘀咕着，别说你害怕，我自己都害怕啊。

过了许久，杜双琳起身，进屋拿起手电筒就要出门，却被老爷子喊住了。

“不能打手电筒，你摸黑去，现在去应该还能看得见。”

杜家五郎后山山顶上，一个身上披着从树枝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镜中杜胖子气急败坏地敲打着自己那道破败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