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疏影的回忆,在这一刻被清脆的钟声打断。悠悠七声,正是清晨的报时之音,宣告着天机阁新一天的开启。

他手脚麻利地换好衣服,迅速推门而出,离开了那间略显简陋的竹屋。屋外,毛竹林里雾气氤氲,他快步穿行其中,一路上,不断与身着相同服饰的人擦肩而过,这些都是天机阁的同门师兄弟。虽说乍一看大家穿着类似,但只要稍加留意,便能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刚入门不久的新弟子,身着朴素白衣,平日里主要负责处理阁中杂务;再高一级的弟子,身着灰衣,衣服上绣着精致花纹,左胸口还别着一枚黑胡桃木雕琢而成、刻有“机”字的独特徽章。只有获得这枚徽章,才算是真正被天机阁认可,这些弟子被统称为“灰衣”。从这时起,他们便无需再做杂活,转而专心研习天机阁的独门技艺——机关术。

林疏影如今便是一名“灰衣”弟子。

他跟随着师兄弟们的脚步,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广场。

这个广场,正是天机阁弟子口中的“练武坪”。放眼望去,坪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家三两成群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在练武坪的正前方,一座古朴的石台上,摆放着各种机关模型,在熹微晨光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阁内弟子望着其中一些机关模型,也会感到一阵胆寒。

众人陆续到来,林疏影在人群中,四处观望,在练武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的是一个魁梧大汉。这大汉双手抱臂,精壮的身躯随意地斜靠在斑驳的矮墙边,古铜色的脸庞上,一双深邃的眼眸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冽地望着不远处低声交谈的人群。

那大汉目光如炬,扫视众人后微微颔首,洪声一喝:“安静!”原本嘈杂的练武坪瞬间鸦雀无声。

师兄弟们满是惶恐地看向他。大汉稳步穿过人群,登上练武坪的石台。

林疏影细看这大汉是一个约摸50岁的大汉,这大汉站在原地,就像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如同城墙般坚不可摧,那壮硕的身形让人的目光都难以绕开,只能被其牢牢吸引,心生敬畏。

这彪形大汉便是天机阁外门长老,代号“戒律”,戒律长老便以纪律闻名,稍微不守规矩,便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彼时,戒律长老堪称才华横溢,在机关术一道上造诣颇深。他这一身惊世之才,追根溯源,是老阁主李璇玑慧眼发掘。

三十余年前,蜀中唐门门主唐无双六十大寿,特意邀请老阁主李璇玑赴宴。唐无双与李璇玑是多年旧交,虽金陵地处江南,与蜀中相距甚远,可李璇玑还是简单安排了阁中事务,便独自踏上赴蜀之路。

途中,李璇玑偶遇戒律。只见戒律虽衣衫朴素,却目光灼灼,对机关之术见解独到。李璇玑当即认定,此人稍加雕琢,日后必成大器,便收其为徒。戒律也不负师恩,系统研习机关术后,凭借自己的智慧与钻研精神,造出诸多精妙发明。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天机锁,其构造之精巧、设计之玄妙,令老阁主李璇玑都不禁赞叹连连。

时光匆匆,老阁主李璇玑溘然长逝。自此,戒律长老的机关术在天机阁内几乎无人能及。凭借这一身本领,他本可顺理成章登上阁主之位,副阁主云武邑也极力推举。但戒律却婉拒道:“老阁主当年于茫茫人海中将我发掘,大恩难报。我决心为天机阁培育更多人才,寻得有缘之人传承衣钵,以谢老阁主知遇之恩。”

云武邑听后,虽感无奈,却也敬重戒律的这份情义。只是偌大天机阁不可一日无主,自己已过花甲之年,本想着趁身体康健,专心钻研机关术,可如今戒律坚辞不就,其他长老纷纷表示自己学疏才浅,不能胜任,无奈之下,他只好暂代阁主之职,操持起阁中繁杂事务。

“今日我不教机关术,而是来一次小检验。”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演武场骤然响起,戒律长老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一众弟子。“你们也别想着临时抱佛脚了,我点到的人,现在就上来。考题便是这石台上的机关,我会随机挑一个,一炷香的时间没解出来就算失败。至于失败的结果……你们心里都清楚。”

戒律长老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尖。话音刚落,台下众人面如死灰,有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牙齿也开始“咯咯”作响;有的额头上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抬手擦拭时,衣袖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片;还有的人,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无助,下意识地低下头,妄图躲开长老的视线,仿佛这样就能逃过这场考验。

“李逸!”戒律长老突然开口,声音在死寂的演武场上格外清晰。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浑身猛地一震,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深吸一口气后,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上高台。

林疏影对李逸十分熟悉,他们年龄相仿,且二人对机关术都有独到的见解,所以经常在一起交流。

只见李逸站在石台前,戒律长老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炷香,将其点燃。李逸望着那错综复杂、精巧繁复的机关,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但还是迅速调整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紧锁机关,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破解之法。与此同时,台下其他弟子的目光也都紧紧跟随着他,眼神里有担忧、有紧张,还有同病相怜的悲悯,一时间,整个演武场静得只能听见香燃烧时“滋滋”的微弱声响,以及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随着香缓缓燃烧,终于,“咔哒”一声轻响,机关竟真的有了反应,一部分结构开始缓缓转动。台下的弟子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随即又紧张地闭上了嘴。李逸顾不上理会周围的动静,全神贯注地盯着机关。

随着李逸的动作,机关运转的声音越来越大,金属碰撞的脆响在演武场回荡。可就在机关即将完全破解之时,它却突然卡顿住,无论李逸如何尝试,都不再有丝毫动静。李逸的心猛地一沉,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得愈发急促,他的手再次微微颤抖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台下的弟子们发出阵阵叹息。

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