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救“母”上位的客卿

上回说到，嫪毐已被铲除，赵太后之事也暂且得到处理，接下来就轮到吕不韦了。吕不韦身为相国，坐拥洛阳十万户的封邑，地位尊崇，权力极大，在各诸侯国中也声名远扬。他门下广纳贤才，食客多达三千人，已然形成一股颇为可观的政治势力。秦王嬴政考虑到叛乱刚刚平息，若此时就诛杀声望卓著的大臣，恐怕会引发更大的动荡，于是暂且按下对吕不韦治罪的想法。

公元前237年十月，嬴政终于罢黜了吕不韦的相邦之职，还将他逐出京城，打发到河南的封地去了。此时的嬴政，虽已稳坐朝堂，可心情却并不舒畅。他回想起和母亲在赵国流亡的日子，再联想到母亲如今的所作所为，心中爱恨交织。

在内心深处，嬴政终究还是不忍看到母亲受苦。毕竟，对于一位铁血帝王而言，所剩的亲情本就寥寥无几。然而，他又不知该如何妥善解决此事。而且吕不韦只是远离朝廷，始终是个隐患，这使得他每日上朝时都面色阴沉。

就在这个时候，在秦国担任客卿的茅焦站了出来。他有感而发道：“儿子囚禁母亲，这实在是违背天理，哪有这样的道理呢？”接着，茅焦自报家门：“我是齐国人茅焦，今日特为太后之事前来劝谏大王。”

这一回，茅焦很是幸运。嬴政接到求见报告后，并没有马上处死他，而是派使者前去提醒说：“你难道没看到那些因为劝谏太后之事而被处死之人的尸体吗？”

茅焦回答道：“我正是为这件事而来的。我听闻天上有二十八星宿，如今已经有二十七人为此事而死了，我来就是要凑够这个数的。我并不怕死！”

那些和茅焦住在一起的人，听说他要去劝谏秦王，都觉得他必定有去无回，于是众人合伙私自瓜分了他的行李，然后各自逃命去了。

嬴政听到使者的回报后，顿时怒火中烧，大怒道：“这家伙是故意来违抗我命令的，赶快准备一口大锅，我要把他煮了。”说完，他手握剑柄，端坐在那里，气势汹汹地召见茅焦。

茅焦故意放慢脚步走向大殿，想借此消减秦王的怒气。使者催促他走快些，茅焦却说：“反正我到了那里也是立刻就会被处死，您就不能让我慢点走吗？”使者听了这话，便不再催促，甚至还为他感到悲哀。

很快，茅焦来到秦王嬴政面前，他不慌不忙地行礼之后，对秦王说道：“我听闻，长寿之人不忌讳谈论死亡之事，国君也不应忌讳探究国家灭亡的原因。人的寿命不会因为忌讳死亡就得以延长，国家也不会因为忌讳亡国就得以保全。人的生死与国家的存亡，都是贤明的君主最希望探究的，不知大王是否愿意听我讲讲呢？”

听到这儿，秦王嬴政的怒气略微消减了些，便问茅焦：“你这话是何意？”

茅焦答道：“忠臣向来不讲谄媚逢迎的话，明君也不会做违背世俗常理之事。如今，大王您有极为不妥的行为，我若不向大王您剖析清楚，那可就辜负了大王对贤才的期待了。”

嬴政沉默片刻，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茅焦说道：“天下之所以敬重秦国，并非仅仅因为秦国武力强盛，更重要的是大王您是贤明之君，深得人心。可如今，大王您车裂了您的假父，这是不仁之举；杀害了您的两个弟弟，这是不友爱兄弟的表现；将母亲软禁于外地，这是不孝的行为；杀害前来进献忠言的大臣，这是夏桀、商纣般的暴行。大王您如此的品德操守，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呢？天下人听闻这些事之后，必然不会再向往秦国了。我实在是为秦国的前途担忧，也为大王您的大业担心。”

言毕，茅焦解开自己的衣服，缓缓走出大殿，然后俯身趴在殿下，静候受刑。秦王嬴政听了茅焦的这一番话后，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他深知自己之前的行为对收买人心、实现统一天下的大业极为不利。

于是，嬴政亲自走下大殿，将茅焦搀扶起来，说道：“赦你无罪！先生请起，穿上衣服吧。我愿意听从先生的教诲。”

茅焦进而劝谏道：“之前前来劝谏大王的人，皆是忠臣，希望大王您能厚葬他们，莫让天下的忠臣寒心。秦国正在谋求统一天下，大王您更不能背负迁徙母后这样的恶名啊。”

秦王说道：“之前那些人都是来指责我的，没有一个向我阐明关乎天下统一的道理。然而今日，先生的话让我豁然开朗，我怎会不听从呢？”

就这样，秦王嬴政采纳了茅焦的建议，厚葬了那些被处死的人，并且亲自率领车队前往雍地迎接赵太后，之后把赵太后接到福年阁居住。此时，秦王嬴政下令，凡是后妃所居住的殿、阁、楼、房，一律改称为宫。

福年宫的正屋里，数年无人居住，已是灰尘满布，阴森寒冷，蜘蛛结网，马蜂筑巢。赵太后见此情形，一边吩咐人打扫收拾，一边不禁泪流满面。

次日晌午，嬴政来到福年宫拜见赵太后，心中满是酸楚。赵太后先是落泪，而后又破涕为笑，说道：“陛下莫要伤心，哀家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想当年在邯郸之时，你才五岁呀，多亏了吕相国买通赵国大将乐乘等人，咱们母子才得以返回秦国。”

“当时我本不想回国的，就怕在归途中成为累赘，连累到你。可五岁的你紧紧拽着我的衣裳，哭个不停，直说一辈子都离不开母亲。我只好抱着你，跟着吕不韦一路逃到了这咸阳城。瞧瞧，你现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孝顺呢。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于妇道有亏，自己也知道不对，往后就安心在这深宫里，也好给天子您争些脸面。”

嬴政听了这话，热泪夺眶而出，说道：“母后能够回宫，多亏了大夫茅焦啊……”接着，他便把处置那二十七人、听取茅焦进谏，以及迎接太后回宫的前后经过，详细地诉说了一遍。最后又道：“母后日后在宫中尽可随心享乐，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一定要告诉孩儿，孩儿定不会让母后感到孤单落寞。”

赵太后听后说道：“茅君可堪为秦国的上卿，他刚正不阿，敢于进言，却又不损害君臣、母子之间的大体关系，使得秦国的江山社稷得以安稳，这才是真正的上卿。陛下有福气，能得到这样的贤臣。”

嬴政又接着说：“母后不宜居住在福年宫，换个地方住能免去不少麻烦事儿。过些日子，您就搬到秦阳门南隔街的内云阳宫去吧。那里没有宫女、后妃、宦官的打扰，也不会有诋毁母后的小人，而且环境清幽，正适合母后安享晚年。孩儿我也会时常前去探望母后，这也不失人伦之情。”

赵太后听闻嬴政的这个安排，心中大喜。自此，赵太后与嬴政的母子关系得以修复如初。回到都城咸阳的太后满心欢喜，于是便设下酒宴，想要好好款待茅焦。

在酒席之上，赵太后对茅焦赞不绝口，接连称赞道：“先生乃是天下最为正直的大臣。在危急时刻，先生力挽狂澜，使得秦国的江山社稷转危为安，让我们母子得以重新团聚，这可都是茅君的功劳啊！”后来，茅焦深受嬴政的敬重，被封为太傅，尊为上卿。

茅焦颇具胆略，他以秦国统一天下的大业说服了秦王嬴政，不但没有招来杀身之祸，反而得到重用。此时刚刚亲政的嬴政，已然能够从善如流。他严厉惩处乱党，褒奖进谏之人，这一惩一奖之间，足以显示出年轻的嬴政已经具备了处理政事的能力。

接下来，在秦王嬴政的身上又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