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夜市的白炽灯泡在1998年的寒风中摇晃，周名闯蹲在玩具摊前，用冻僵的手指将最后三把塑料手枪摆成等边三角形。对面新开的“旺家超市“正用高音喇叭循环播放：“泰国香米每斤优惠一毛！“他的摊位在声浪中像暴风雨里的纸船。
“老板，这积木咋卖？“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用高跟鞋尖踢了踢纸箱。
周名闯瞥见她挎包露出半截“省农信社“工作证，手指在算盘上滑出特殊节奏：“原价八块，您要的话算六块六，六六大顺。“算珠碰撞声里藏着秘密——这是他三个月前从倒闭玩具厂学来的“价码琴“，不同节奏对应不同客群的折扣暗语。
女人蹲下时飘来股樟脑丸混着香水的怪味，周名闯突然注意到她袖口沾着暗红印泥。当她的长指甲划过积木包装上的QS认证标志时，某种直觉让他的后颈汗毛倒竖——那批从温州作坊进的积木，包装袋封口处的防伪编码是用水彩笔手写的。
“开张票，要二十套。“女人的鳄鱼皮钱包里掉出张烫金名片：**金牡丹商贸公司赵雪梅**。周名闯的算珠在“牡丹“二字上打了个滑，三个月前在码头卸货时，他听过搬运工议论这个名号——据说能搞到比银行低三分的贷款。
交易完成五分钟后，两个穿工商制服的男人出现在摊位前。领头那个的制服纽扣闪着不寻常的铜光：“有人举报销售三无产品。“周名闯的手刚摸向装钱的腰包，突然听见熟悉的咳嗽声——收摊的老鞋匠王伯正用锉刀敲打三长两短的暗号。
“同志，这积木是给市少年宫订的教具。“周名闯掀开垫布，露出泛黄的订货单——实际是王伯昨天找他修鞋时送的烟壳纸。他右手指尖在算盘上疾走，表面在计算总价，实则在用珠码翻译王伯的警告：“证-件-抽-屉-三-格“。
当工商人员翻找证件时，周名闯突然剧烈咳嗽，碰倒的玩具箱里滚出个铁皮青蛙。青蛙蹦跳着撞开柜台抽屉，露出压在记账本下的“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感谢信——那是他上周捐赠滞销玩具时换来的护身符。
风波过后，王伯用火钳在煤炉灰上画出神秘图案：三个套叠的圆圈，中心标着“28“。“这是'标会'的茶阵，“老人眼里泛着混浊的光，“你该去南巷找孙瘸子。“煤灰突然被风吹散，周名闯发现灰烬下的砖缝里卡着半枚算珠——与爷爷那夜踢进石缝的一模一样。
凌晨收摊时，周名闯在铁皮柜暗格里发现赵雪梅的名片背面，有用隐形墨水写的两行小字：**“月息三分，黄金质押“**。他的手突然颤抖，三个月前在国营商店看到的破产公告在眼前闪现——那家副食店抵押的房产证，现在正压在他装现金的铁盒底层。
寒风中传来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倒闭的国营商店正被改建成网吧。周名闯的算盘珠突然自发滑动，在“归“位拼出个歪斜的“兑“字。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烟盒，用王伯教的密码重新计算：如果吃下国营商店的十年租约，用三家夜市摊作保借款......
第一片雪花落在算梁上时，他撕碎了赵雪梅的名片。碎屑飘向正在安装的“旺家超市“霓虹灯牌，那抹妖艳的粉紫让他想起母亲出那夜的山雾。当手指触到内兜里爷爷给的断珠项圈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炸开——他要让霓虹灯牌变成“名闯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