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梆子声穿透漏雨的屋檐时,秦逸正用登山镐撬开城隍庙的青砖。金属盒在怀中持续嗡鸣,盒面浮现的蓝光将砖缝里的糙米照得惨白——那些米粒表面黏连着干涸的胎盘血,与他在现代实验室显微镜下看到的样本完全一致。
“小哥在找什么?”
陆昭明沙哑的嗓音突然从神龛后传来,枣木拐杖敲击青砖的闷响混着尸油滴落声。老更夫佝偻着身子挪到供桌前,溃烂的右臂垂在道袍外,皮肤下凸起的血管竟与青铜莲瓣的纹路如出一辙。秦逸盯着他左眼睑的蜈蚣疤,疤痕深处嵌着的铜锈正与供桌上的万历通宝产生共鸣。
“您说三百年前司天监的孽债……”秦逸攥紧金属盒,盒盖内侧的半颗乳牙突然刺痛掌心,“和这盒子里装的骨头有关?”
陆昭明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甩来半块发霉的烙饼。荧光虫啃食饼皮时发出阿鸢的惨叫,露出白骨内层密密麻麻的刻痕——每个“秦逸”二字都沾着明代糙米,与孤儿院槐树洞里的米粒笔迹完全吻合。
“吃吧,”老更夫咳出青鳞状血块,“能见阴火的人,都是替死鬼的命。”
惊雷炸响的刹那,金属盒突然发烫。秦逸的北斗胎记泛起淡金色,视野中陡然浮现无数幽绿火苗——它们从青砖缝隙渗出,顺着潮湿的槐花香织成蛛网,最终汇聚在西北墙角。阿鸢三岁的虚影从盒中跃出,透明的手指穿透秦逸手腕:“哥哥……跟着火走……那里有阿鸢的脊椎骨……”
陆昭明的枣木拐杖突然重重顿地。三百道刻痕明灭如星图,将阴火蛛网切割成破碎的卦象。“司天监的阴火引路术,”老人溃烂的嘴角渗出黑血,“陈拙那老东西,连三岁娃娃的骨头都拿来炼器……”他扯开道袍,露出胸口的七星灼痕,每颗星都嵌着阿鸢的乳牙碎片。
秦逸的后颈突然剧痛。胎记处的皮肤裂开细缝,钻出七根金丝扎入阴火脉络——他看见万历元年的雨夜,陈拙将幼年阿鸢按在祭坛,铜钉贯穿她第三节脊椎骨时溅起的血珠,正与此刻西北墙角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
“是时候了……”陆昭明突然暴起,断臂甩出缠尸布的怀表。表盘停在16:47,秒针逆跳的滴答声与珠峰雷暴的轰鸣重叠,“带着阿鸢的骨头,去尸油池!”
腐臭味扑面而来时,秦逸才意识到所谓“阴火引路”的终点是何等炼狱。司天监地底的尸油池翻涌着青黑色粘液,池面漂浮的毛发结成阿鸢的轮廓——十六岁的少女被钉在青铜十字架上,脊椎骨透过半透明的皮肤凸起,每节都嵌着刻有“秦逸”的铜钱。
“泡足三个时辰,”陆昭明用断指蘸尸泥在池边刻《戊巳真诀》,指甲缝卡着阿鸢的头发,“阿鸢的骨髓才能融进你的皮。”
秦逸踏入尸油池的瞬间,金属盒突然播放童谣。阿鸢漏风的牙音混着鞭打声:“云来啦……雨下啦……阿鸢的骨头……要开花啦……”池底黑浪翻涌,他的倒影左眼浮现鎏金云咒——正是阿鸢三岁时在他掌心画的图案。
“别看!”陆昭明甩来半块符牌,尸油在雷光下泛着诡谲七彩。秦逸的后颈胎记与符面云雷纹共鸣,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毒蛇般噬咬神经——陈拙手持玉杵,将阿鸢的乳牙捣入陶瓮胚胎,“以妹骨为引,炼不腐容器……”
剧痛中,秦逸的皮肤开始碳化。阿鸢的虚影从池底升起,十六岁的她浑身是血,指尖触碰尸油涟漪:“哥哥……这是阿鸢第十七次被抽骨髓……”涟漪显影刑房画面:陆昭明的前世端着药碗,倒刺铁链锁住阿鸢的脚踝,“喝了,哥哥的容器就不疼了……”
“表皮坏死率37%……”
金属盒突然发出机械音,却带着阿鸢的哭腔。秦逸惊觉自己的血管正在吸收尸油——每滴黑液都裹着阿鸢的头发,与《戊巳真诀》的刻痕产生诡异共鸣。陆昭明溃烂的右臂突然炸开,米粒大的骨虫疯狂啃食青铜莲瓣,发出指甲刮擦棺材板的锐响。
子时的更鼓穿透地底时,异变陡生。
池底突然伸出白骨利爪,将陆昭明拖入尸油。老更夫在溺毙前甩出枣木拐杖,杖头三百道刻痕渗出黑血:“去望气阁……阿鸢的童谣在……”话音未落,头颅已被骨爪捏碎,瞳孔最后映出秦逸后颈吸收黑雾的胎记——那枚铜钱正逐渐蜕变为七瓣莲形状。
秦逸攥着拐杖跃出尸油池,碳化的皮肤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淡金色的新皮。金属盒蓝光暴涨,阿鸢三岁的虚影指着东北方:“哥哥快跑……它们在吃陆教头的眼睛……”
七具腐尸破土而出,每具眉心都嵌着带齿痕的铜钱。秦逸挥动青铜莲瓣割开腐尸咽喉,却发现它们的声带里卡着阿鸢的乳牙——三年前实验室解剖时的编号,正刻在乳牙内侧。
“用阴火!”
十六岁的阿鸢虚影突然实体化,冰凉的手握住秦逸手腕。北斗胎记迸发金光,池中尸油化作火龙卷吞噬腐尸。焦臭味中,秦逸听见阿鸢的脊椎骨在火龙深处歌唱——那音调正是孤儿院槐树洞里的童谣。
破晓时分,秦逸在望气阁废墟中醒来。怀中的《戊巳真诀》被尸油浸透,扉页朱砂批注竟变成阿鸢的字迹:“哥哥的皮炼成了……该炼骨头啦……”阁顶的浑天仪倒插在地,漏出的青铜棺椁表面,七枚铜钱拼成阿鸢的笑脸。
陆昭明的断指突然从拐杖中弹出,在青砖上刻出血字:
“陈拙用阿鸢的脊椎骨做阵眼,今夜子时,阴火会引你去珠峰——”
血迹未干,断指已化作飞灰。秦逸摸向棺椁,触到嵌在缝隙里的银镯——内侧“女骨饲云”的刻痕。
晨光穿透云层时,阁楼传来瓷器碎裂声。秦逸回头望去,最后一具腐尸的胸腔正在塌陷——那里蜷缩着三岁阿鸢的骸骨,手骨紧攥的糖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哥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