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纤弱的肩膀耸动着,隐忍的抽泣声响起,昏迷中的女子双目紧闭,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用尽所有的力气,双手无意识得扯过身上的衣角,紧紧地握在手心,宛如垂死之人的救命稻草。

她胡乱的动作惊得白雪姑跳到案上,“喵喵……”

顾淮安直起身子,雪白的衣角却被人皱巴巴地紧紧篡在手心,杜纤云的指节用力得发白,他眉头微蹙,瞬即嫌恶地一扯,杜纤云好似受惊了似的握得更紧,一时竟没有扯出来。

“父王,母后……爹……娘……”

杜纤云的声音时高时低,含糊不清,呼吸间颤抖不已。

爹……娘……

你也会叫爹娘?

许久未听过这样的称呼,顾淮安想起淮山脚下埋着的座座孤坟,心头刺疼。

你的爹娘如今身在金銮殿,是这天下的主人,你也本该享受这至高无上的荣宠,可你却偏偏要欺辱我们这无父无母的……

顾淮安狠狠地抽回衣角,仿佛失去了支撑,杜纤云脸色更加惨白。

眼见雪白的衣角褶皱,甚至沾染了浓重的药味,顾淮安皱了皱眉,脱下白袍,径直丢了出去。

淮山地处大雍最北,常年飞雪,白雪皑皑埋在淮山上头,常年不化。

京都繁花似锦,春光明媚,淮山细雪却飘了一夜,淮安王府满院的梅树枝头坠挂着一层雪,红蕊褐枝覆白雪,难得美景。

淮州驿少有的大开城门,大批的人马涌进城,来往的胡商纷纷注目,倒是本地的淮州人裹紧大氅,脚步匆匆,不敢停留。

淮州地处大雍边境,镇守紫荆关,常年与东靺纥族人交战,来往军队很是正常。

更别说这些人马身上挂着“安”的标识,那便是淮安王的人马。

这位王爷在此可谓是一手遮天。

虽然手段凌厉了些,人人胆寒,但是好在能征善战,保的淮山太平,不受蛮族欺压。

马车在府外停驻,在这苦寒之地,淮安王府门前的匾府,鑫置华贵。

“侧妃,王爷回来了!”丫鬟冬枝喜出望外。

屋内的女子惊得手中梳子掉落,匆忙起身,连大氅都忘了披上。

寒风凛冽,吹得车帷翻起,杜纤云处处沉溺于噩梦之中,感受到一阵阵冰冷的寒意,身体最先慢慢复苏。

她猛然睁开双眼,晃动的马车,刺眼的雪光,刚刚苏醒的心脏狂跳。

眼前的一切映入眼帘,杜纤云惊出一身的冷汗。

“是你!这里是哪里?!”

男子端坐对面,一身雪衣,神色冷淡,姿容清冷,宛如天人,却令杜纤云肝胆俱裂。

杜纤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逃。

还未等男子开口,杜纤云已经掀起车帘,冰凉的飞雪扑面而来,她躺了太久,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下了马车。

周遭的一切令她愣在了原地。

寒风凛冽,冰天雪地,残冬萧瑟,满天洋洋洒洒的飞雪飘落,挂在发丝,化作雪水淌了下来。

触目可及的白雪皑皑,这哪里是春和景明的京都?

杜纤云惊惧至极,寒冷的风雪刺入骨髓,却不及心底的寒意。

男子走到她的面前,杜纤云声音微颤,“这里是哪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

呼啸的北风在枯木之上掠过,风雪之中,男子细碎的声音窜入耳中。

男子的面庞平静地有些扭曲,眸中的恨意似满天飞雪深入骨髓,“公主,你欠的债该还了。”

“我……欠的债……”

杜纤云双腿一软,跌落在冰层之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栗。

经历之前非人的折磨,她只想尽早逃离,回到之前的生活。

她哀求道:“你想要金银珠宝,还是地位权势?我通通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肯放了我!”

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中尽是讽刺与厌恶,“看来,公主还是不长记性啊。”

他弯下腰,狠狠地捏着杜纤云纤弱的下巴,霎时掐出了鲜明的红痕。

杜纤云疼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轻而易举地毁了别人的一生,却轻描淡写地用这些俗物来偿还。”

“公主欠的孽债,怕是一生一世都还不清。”

男子低低地在耳边道了句,炽热的恨意如此熟悉,仿佛在噩梦中听了千百次,她感到由衷的恐惧。

男子嫌恶地放开了手,杜纤云被大力地甩偏了头,身子不稳地扑到在雪地上。

“我欠的孽债,”她失神般默默呢喃道,“你是……”

杜纤云终于念出了之前不以为然,却牢牢记住的名字。

她抬起头,定了定神,“顾淮安。”

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他还是知道了自己对她妹妹所做之事。

顾淮安终于满意地朝她笑了笑,“公主,你终于想起我的名字了。”

府内迎出来的下人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

“来人,带她前去梳洗,关在房里。”

“是,王爷。”几名丫鬟上前搀扶起瑟瑟发抖的杜纤云。

淮安王府上下奴仆接皆受过调教,遵命如军令。

“放开我!我不要!”

杜纤云想要甩开她们的手,却没有半分力气,只得被她们强力架着带走。

“放开我……”杜纤云还在挣扎。

“王爷,你回来了。”女子哀婉的声音蓦地响起。

杜纤云看过去,不知何时,不远处站在一位女子,她身着梅红的绒氅,姿色妩媚,柳梢轻蹙,一双美目微微上勾,眸中泛着秋水般的涟漪,正楚楚可怜地凝视着顾淮安。

跪在地上的冬枝狠狠地瞪着来路不明的女子,王爷不是进京带回小姐吗?

怎么会带回一个野女人呢?

侧妃本就独守空房多年,如今岂不是要伤心欲绝了?

端琼华只听到顾淮安命人将这女子带去梳洗,一时间以为是王爷带回的房中人,心中更是凄然。

王爷对自己这个皇帝送过来监视他的侧妃熟视无睹,从来只当做王府的一件摆件。

顾淮安冷淡地嗯了一声,便快步迈出府门。

“挽儿,继续守着她。”

挽儿现身,应道:“挽儿遵命。”

端琼华看着顾淮安毫不留恋的背影,无力地晃晃了,冬枝慌忙搀扶着她。

“侧妃,您别太伤心了。”

端琼华知道皇帝将自己赐给王爷是为了监视他有无以心,可这些年她早就背叛了皇帝,爱上了王爷。

从前他对自己不管不问,从来没有碰过自己,可也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哪怕是军营中的那个女子,王爷眼中只有自己的至亲妹妹。

如今……

眼前浮现出方才那张年轻娇艳却憔悴的俏脸。

端琼华失落的眼底略过一丝妒恨和不屑,这个女子如此稚嫩,全无风情,王爷怎么会看上她?

她冷冷朝冬枝吩咐道:“冬枝,你去打听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

“是,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