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船桅高出海平面一大截的原因,海上并不好打伏击战。
尤其是在一个海上能见度高的晴朗天气,伏兵还没等靠近敌人,桅杆就被敌人放在鸦巢上的哨兵给看见了。
最先发现敌军的是阿尔伯马尔号巡航舰。
哨兵透过望远镜看见了顶着烈日,如猛虎下山一般扑过来的两艘四级战列舰,疯狂的敲响了鸦巢上挂着的铜钟,向全船水手示警。
闻讯,纳尔逊上校把手里的可伸缩望远镜拉开,见是两条四级敌舰,就知道自己最初的怀疑是对的,两艘五级舰根本就是敌军放出的诱饵,故意引诱联军的同级战舰追击。
但让四级舰担任伏兵,是不是太小瞧皇家海军的专业水平了?
纳尔逊嗤笑一声,对这点小伎俩不屑一顾。下令战舰放下因展开炮击而收起的风帆,舵手转动舵轮,开始准备撤退。
只要帆、索、舵不出问题,笨重的双层火炮甲板四级战列舰是追不上单层火炮甲板的五级巡航舰的,无论顺风还是逆风皆如此。
三艘尼德兰军舰因为方位原因,比阿尔伯马尔号稍晚一步发现来袭的两艘敌舰。
当他们的船长在望远镜里看清来袭的是李旦号和林凤号的时候,对方距离他们已不足四海里。
看似很近,实则以四级舰航速,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才能赶到。
意识到自己还有一点应对时间的三艘尼德兰军舰陷入了分歧,一名船长打出“撤退”旗语,另两名船长则打出了“接舷”旗语。
计划撤退的那名船长是担心错过了时间,被两艘敌军战列舰给黏住。
而计划接舷的两名船长则立功心切,认为时间还充裕,可以接舷俘虏或者炸毁、烧毁掉这艘被他们三艘军舰围攻了大半个小时,已经快奄奄一息的敌舰。
事实上,梦溪号的状态的确很不好,前桅杆折断,两侧船舷被左右夹击的敌人打得破损不堪,两舷共计24门18磅炮只剩下了五六门火炮还在开火还击,其他炮位不是炮车被击毁就是炮手死伤殆尽,全船合计248名船员已伤亡过半。
要是尼德兰人动作够快,凑出两三百号人接舷,还是有机会快速解决掉梦溪号剩余百把号船员的。
甚至都不用杀入船舱内,只要占领了露天甲板,不管是放一把火还是点燃几桶火药,都能毁掉这艘敌舰。
舍不得放弃到手战功的两艘尼德兰军舰率先做出反应,又狠狠打了一轮齐射,彻底把梦溪号下层炮甲板打熄火后,驾驶战舰靠近了梦溪号,然后从左右两舷同时放下跳板,准备一鼓作气消灭掉敌人的最后这点反抗。
蹲在鸦巢内的除了哨兵还有猎兵。
这些装备海军短款线膛枪的神枪手,一边拿木槌将鹿皮包裹的球形铅弹砸进枪管,使变形的铅弹嵌入膛线凹槽,一边用余光搜寻梦溪号露天甲板上的高价值目标。
待繁琐的装填工作完成后,猎兵举起火枪,看着穿带有补子的军服的人就是一枪。
不管是胸前绣海马的准尉候补生,还是胸口绘犀牛、绘老虎(彪)的少尉、中尉、上尉,都是他们的优先射击目标。
几名尼德兰猎兵注意到,梦溪号被打断的前桅杆带倒的风帆盖住的前甲板动了几下,接着风帆被几把利刃划开,露出了藏在下面的几门火炮。
看着“滋滋”燃烧的引线,正在装填弹药的猎兵们肝胆俱裂,因为黑洞洞的炮口对准的不是从跳板上蜂拥而至的海军陆战队,而是两艘尼德兰战舰的桅杆。
“砰砰砰砰~”
伴随着四声沉闷的炮响,最后四门还能打响的9磅加农炮舔出半丈多长的火舌,将四枚杠弹射向两艘敌舰。
杠弹与链弹功能类似,都是用来破坏敌舰风帆索具和桅杆的弹种,酷似两头都铸有铁球的骨朵。
连接两颗实心铁弹的不是铁链,而是一根细长的铁杆。
因为铁杆比铁链强度更高,所以可以做得长一点。
杠弹脱膛而出后,旋转着飞向了目标。
其中三枚都打飞了,只有一枚杠弹命中了鹿特丹号的主桅杆,将其齐下部三分之一处削断。
刚刚还不断开火逞凶的猎兵随桅杆上半截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变成了一滩烂泥。
梦溪号的前甲板火炮一直藏着不开火,为的就是这一刻,可惜杠弹跟链弹一样,命中率全靠玄学,没有瘫痪两艘敌舰,只给鹿特丹号造成了一定麻烦。
梦溪号的炮手已经没了再次开炮的机会,因为大片敌军已淹没了这艘长不过13丈、宽不过3丈6尺的战舰。
狭窄的甲板硝烟弥漫,到处都充斥着炸弹爆炸声、枪声和呐喊声,与叮叮作响的冷兵器交击声混杂在一起,共同谱写着这场残酷而又血腥的战场序曲。
几名身穿补服的军官,左手拿铳,右手持刀,状若疯魔的砍杀着一切敢于靠近他们的敌人,遇见了同样手持短铳的敌军军官,抬手就是一铳。
在这几名身先士卒的军官带领下,梦溪号百余名还能动弹的水手、炮手与敌人混战在了一起。
由于硝烟笼罩了梦溪号露天甲板,且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鹿特丹号和另外一艘尼德兰军舰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开火支援。
还有一艘本打算撤退的尼德兰军舰见两个伙伴都扑上去了,只好停止了撤退,准备加入战团。
此时阿尔伯马尔号已经调转船头,撤出了战场,摆脱敌人的郑璠号立即赶来支援梦溪号,无奈被那艘本打算撤退的尼德兰战舰给挡住了去路。
看着海上五艘继续鏖战的战舰,已经撤出战场一海里的纳尔逊上校陷入了纠结,同时不断在心里痛骂尼德兰人的愚蠢。
尼德兰人与他分属两军,缺乏沟通,导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命令。
此时尼德兰人想冒险歼灭一艘敌舰,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是冒险支援盟友,调转船头回去参战;二是安全第一,不管尼德兰人死活,先自己撤了再说。
纳尔逊看了一眼已经杀到不足两海里区域,即将抵达战场的两艘敌军战列舰,又看了一眼测风向的旗帜,在心里快速计算起来。
他算出自己这艘船处于逆风,虽然航速更快,距离战场也更近,但赶回去支援的话应该会刚好碰上两艘敌舰。
四级战列舰强大的火力让他不是很有信心面对,但不顾友军死活,独自逃命,也不是一名真正绅士的作风。
咬了咬牙,纳尔逊下令调转航向,回去支援尼德兰人。
看见阿尔伯马尔号又重新杀回战场了,本有些踟蹰的两名主攻梦溪号的尼德兰舰长彻底坚定了信心,开始调派更多人手杀向梦溪号。
大量生力军的杀到,让本就有些不支的梦溪号水手彻底败下阵来,残余的三四十名水手且战且退,向船舱入口靠近,看样子是打算躲进船舱内继续抵抗了。
有一名眼尖的水手注意到,几名尼德兰人开始抱着木桶走上接舷的跳板,瞬间大喝起来。
“丢雷老母!冚家产!番仔在搬运火药桶,这帮扑街想要炸船!”
一听此话,本打算退入船舱继续抵抗的水手立马停下了脚步。
因为敌人都开始运火药了,躲进船舱内一样会被炸死、烧死。
尼德兰人显然没打算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绝望的气氛开始笼罩这支残军!
“各位弟兄,冼提督都能以死殉国,我们这些丘八又有何不敢?”
“不用红毛来炸,我豆丁成先去把火药桶点了,要死也拉着红毛一起死。”
说完,这名身材矮小的士兵一个箭步窜下了楼梯,去炮甲板点火了。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尼德兰人就又扑上来了。
先是一轮整齐的排枪,将在船舱口挤成一团的宁军士兵打倒十几名,然后尼德兰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发起了白刃冲锋,将剩下十几名宁军士兵的反抗彻底消灭。
与此同时,后登船的尼德兰士兵也开始撬开火药桶,将火药洒满梦溪号的甲板。
鲜血混着沙子的甲板湿漉漉的,不利燃烧,只好寻一些干燥处倾倒火药。
另有一些尼德兰士兵开始在堆放好的火药桶上安装长长的引线,准备开始炸船。
已经消灭露天甲板所有抵抗的尼德兰水手和海军陆战队士兵没兴趣进入船舱搜杀宁军残余士兵,也来不及休息,在军官和士官的带领下,开始从来时的几条木板桥撤回己方军舰。
当两名尼德兰舰长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扑通一声,一个黑影从梦溪号船舷破口处跳下,转瞬间便沉入海中。
没等尼德兰人反应过来,就见到梦溪号像岩浆喷涌一般升腾起一朵炽热的火云,火光吞没了整艘战舰,将所有登船的尼德兰士兵一起化为了齑粉。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满天溅射的碎片木屑,也给接舷的两艘尼德兰军舰造成了一定伤害。
所有站在露天甲板观战的水手,不是痛苦的蹲下捂住耳朵,就是被木屑扎中四肢、躯干倒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