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爆炸七小时后，林琛在码头防波堤上找到了第三处灰烬图腾。凌晨四点的海雾像浸透福尔马林的纱布，黏腻地裹住他浸透血渍的衬衫。混凝土堤岸缝隙里，六边形金属片正在他掌心发烫，边缘刻着与死者掌心倒计时相同的发光纹路。潮水扑打在堤岸上，每一次浪头破碎的声响都像是心脏停跳的间隙。
他突然想起那个算命婆子枯树皮般的手——今早她往自己口袋里塞符纸时，指甲缝里嵌着的暗红色泥土，此刻正在裤袋里诡异地蠕动。掏出符纸的瞬间，泛黄的纸张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与金属片相同的图腾。海风卷着咸腥味掠过鼻尖，林琛尝到了铁锈与茉莉混合的奇异味道。
“林法医？“
身后传来清泠的女声，尾音带着次声波特有的震颤。林琛转身时，海风突然卷起浪沫糊住视线。等他能重新睁眼时，穿黑色卫衣的少女已经站在三步之外，兜帽下露出几缕银白色发丝。她左腕银链挂着的沙漏吊坠正在逆流，银色沙粒在玻璃罩内形成逆时针旋转的漩涡。
“监控显示你昨天去过金海大厦。“少女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现在跟我走，还能赶上咖啡厅爆炸前的...“
林琛突然感到后颈刺痛。某种超越五感的预警让他猛地扑倒，子弹擦着耳尖飞过，在防波堤上炸开碗口大的坑洞。少女拽着他滚向集装箱堆场，第二发子弹击碎了他们刚才站立处的路灯。破碎的玻璃碴在月光下折射出数百个林琛扭曲的倒影，每个倒影的掌心都跳动着相同的数字。
“他们来得比预计早二十分钟。“少女扯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脸。林琛注意到她右耳戴着骨制耳钉，形状酷似解剖室里的灰烬图腾。耳钉表面流转着液态金属光泽，与女尸掌心的纹路频率共振。
爆炸声从三个街区外传来。林琛看到自己常去的蓝岸咖啡厅腾起橙色火球，冲击波震碎了整条街的橱窗。玻璃碎片在空中形成密集的弹幕，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些飞溅的碎片在距离眼球十厘米处诡异地悬停。林琛闻到了硝烟中夹杂的焦糖玛奇朵香气——这是他每周三早晨必点的咖啡。
“别看。“少女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共鸣，“你会想起不该想起的事。“
但林琛已经看到了。在无数菱形碎片构成的镜像迷宫里，他望见十五岁的自己跪在解剖台前，母亲冰冷的右手掌心，那个本该归零的倒计时正在逆向流动。数字周围缠绕着银丝般的光带，与少女发梢的颜色完全一致。
剧痛撕裂太阳穴。林琛跪地干呕时，少女的卫衣兜帽被气浪掀开。她后颈处浮现出与女尸相同的熔岩状血管纹路，发梢无风自动地飘向爆炸方向，仿佛被无形的磁力牵引。那些银发在火光中折射出彩虹光晕，每根发丝末端都闪烁着微型沙漏的轮廓。
特警的直升机轰鸣着掠过上空。少女突然将沙漏按在林琛心口，玻璃罩内的银砂违反物理规律地向上攀升。“记住这个感觉，“她眼瞳泛起鎏金色，虹膜表面浮现出微型电路纹路，“当砂砾倒流第七次时...“
子弹穿透肉体的闷响打断话语。少女身体剧震，左肩爆开血花。更诡异的是，飞溅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冰晶，落地时竟发出金属碰撞声。林琛看到子弹嵌入她肩胛骨的位置，伤口周围的皮肤泛起机械齿轮般的光泽。
“夏瞳！“林琛脱口而出的瞬间自己都愣住了。这个名字像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手术刀，此刻带着血腥气破茧而出。少女却露出释然的微笑，染血的手指按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这次总算没叫错名字。“
追击者的脚步声逼近。夏瞳撕开染血的卫衣下摆，林琛看到子弹造成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更惊人的是她掌心的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半透明状，隐约可见机械齿轮般的骨骼结构。那些齿轮表面刻着与金属片相同的倒计时纹路，随着心跳发出幽蓝荧光。
“拿着这个。“夏瞳将沙漏塞进他手里，自己迎着枪声走去。沙漏接触皮肤的刹那，林琛感到一股电流顺着神经窜遍全身。他看见自己倒映在玻璃罩上的影像突然衰老，两鬓斑白的自己正站在燃烧的实验室里，手中握着与夏瞳同款的骨制耳钉。
“去临海大学医学部找顾教授，他的实验室冰柜第三层...“夏瞳的话被直升机的探照灯切断。林琛突然抓住她冰凉的手腕，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在皮肤相触的刹那，解剖室爆炸场景突然覆盖现实。他看到夏瞳站在漫天灰烬里，银色长发被鲜血浸透，胸口插着半截图腾金属片。
“别去。“林琛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说这句话，“他们在你心脏里装了东西。“
夏瞳的瞳孔猛地收缩。远处传来汽车急刹声，五辆黑色越野车呈扇形包围码头。她突然反手扣住林琛的后颈，额头相贴时，林琛闻到紫藤花混着硝烟的味道。这种矛盾的气味触发了深层记忆：某个暴雨夜，他在医院走廊闻到同样的花香，而转角处传来母亲的尖叫。
“我的记忆被修改过二十七次。“她呼吸喷在他颤抖的睫毛上，“但每次轮回都会记得，你第一次为我包扎伤口用的是解剖台绑带。“
追击者开枪的瞬间，夏瞳将林琛推进海里。咸涩海水中，林琛看到子弹在夏瞳身前半米处悬停，她发间的骨制耳钉迸发出幽蓝光芒。那些子弹突然调转方向，以三倍速度射向追击者。在意识即将消失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他的嘴唇，渡来带着铁锈味的氧气。
海水灌入鼻腔的刹那，林琛的视网膜上闪过母亲车祸现场的画面：变形的仪表盘显示着 03:15:27，安全气囊表面印着与夏瞳沙漏相同的图腾。当黑暗彻底笼罩他时，最后看见的是夏瞳站在海面之上，银色长发垂落如瀑布，每根发丝末端都悬浮着微型沙漏，沙粒正以不同的速度逆向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