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利刃在手

将饮血握在手中，那种清凉的感觉瞬间透过与之接触肌肤，穿过羸弱的肌肉，顺着因为旧伤而乱成一团的经络一路往上，最后灌注到任馋的大脑中。

明明肉体上并未改变过什么，双手双脚依旧软弱无力行速缓慢，他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这是一种灵魂上的改变。

人类，当他们握住树枝与石头制成的简陋武器时，即便脆弱的皮肤和骨肉无法阻挡猛兽的尖牙利爪，那种从内心迸发而出的宽慰感却依旧足以振奋人心。

《长生》中的修士重心法而轻武力，便是根由于此。

即便是像任馋这样还未步入修行道路的门外汉，在握住刀之后，也会由衷地生出几分本不该存在的勇气。

早在刀剑和仙法诞生以前，言语本身就可以拯救灵魂。

深吸一口气，任馋感觉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逐渐汹涌澎湃，寒毛也随之竖起，仿佛手握的不是新手轮椅，而是什么仙剑神刀，只要念头一动便可以劈开天地。

拇指、中指、无名指齐齐用力，一并捏住刀柄将其握住，食指则单独竖起，按在刀脊之上施加压力。

地牢虽然环境破败不堪，但这是狱卒们疏于打扫，认为没有必要给血奴们太好的居住环境，所以很多地方都生锈腐蚀了，灰尘遍地血液污浊，地板、墙壁乃至天花板都爬满了苔藓、菌毯，甚至还有长出蘑菇的。

任馋有些洁癖，如果可以选的话，他真的一秒都不想待在这个破地方，不光视觉上特别恶心，而且还会有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这么一看，之前半妖皇女是真的仁心仁行，愿意在这么脏乱差的地方和他说话，不管温千言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这份行为本身就值得敬佩。

然而若是囚犯被事物的表面现象所迷惑，认为可以轻易地挖出一条逃出生天的隧道，又或者是想试着徒手将栏杆掰弯，便会发现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坚韧到无与伦比，除非使用强力的百锻刀剑，否则无法轻易留下痕迹。

血奴毕竟是大周朝的宝贵财富，他们如今过得如此凄惨，只是因为近年来上面没再需求过灵血，底下的狱卒们自然也就开始恣意妄为起来，贪污腐败比比皆是，动辄就对囚犯拳打脚踢发泄心中不满。

但在很久之前，地牢初建之时，负责这件事的人还是颇费了些功夫，用极好的材料打下地基，纵使此去经年建筑表面已经老化腐朽，其内在依旧难以动摇。

饮血刀显然比百锻武器更强，而且强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所谓的“攻击力弱”也只是相较之后那些神兵利器而言的——面对那些武器，连高高在上的仙人都不敢用肉身硬接。

特别是在游戏大后期，擅长炼器的玩家可以将武器融合到一起，把本就强大无比的数值武器推向极致，其上的词条解释更是字数多到堪比本科生的毕业论文。

当任馋拿起这样的终局锋刃的时候，就算仙宫的无上至尊真的下凡，也要祈求他的原谅。

抬起右手，任馋的动作轻飘飘的，倒不是他怕发出声音惊动狱卒，而是因为这具身体太虚弱了，一旦用力过猛，牵动到那些紊乱乃至断开的经脉，身体就会变得无力，哪怕他痛觉削弱过了，但肌无力是客观存在的，他的意志改变不了！

即便是这样，当饮血刀的玄黑色刀尖与墙壁碰到一起的时候，这些混杂了特殊材质的石砖却依旧像是豆腐一样被任馋轻易切开，连一点阻碍都不曾有。

如果抛弃视觉不去看眼前的景象，任馋只会以为这一刀划在了空气中，因为他连刀刃与石砖摩擦的声音都未曾听到。

不愧是利器中的利器，轮椅中的轮椅，对于刚开始游戏的玩家而言，即便抛开汲血化生这个词条不谈，饮血刀本身就已经价值千金了！

从石砖中抽出饮血刀，依旧没有感觉到阻力，石砖上被划出来的缝细微到无法察觉，任馋只是眼神晃了一下，就很难再找出自己刚才切的地方了。

这并不完全是好事，一方面说明饮血刀足够锋利，另一方面则说明它不够厚，否则插入拔出之后应该留下很深的痕迹才对。

这么薄的刀刃，会不会因为用力过猛断掉？

前世的任馋从来都不保养武器，毕竟他当时是玩家心态，这把快用坏了的时候下一阶段的武器也差不多到手了，管这么多干什么。

《长生》里又不会显示耐久度，任馋连修炼的进度都无法精确到百分之几，只能大致地估算距离下个境界还有几成，更不会花时间去爱惜刀剑了——这东西还特别费钱，哪怕自学炼器的手段，修复装备的材料也是一大笔支出。

种田哪有掠夺来得爽快便捷，反正游戏里的上古秘境这么多，随便进一个高阶秘境就能收获满满。

但现在的他处境却完全不同，穿越到游戏世界再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人被杀就会死，这把饮血剑也就成了他唯一可以依赖的武器。

同样都是蛙跳，在平地上和在悬崖边的感觉天差地别。

任馋只是痛觉削弱了，不是智商被削弱了。有智商，就会不自觉地去思考如今的处境，从而源源不断地产生出忧虑、恐惧之类的负面情绪。

美好的明天与他所在的悬崖只有两米长的距离，但这样助跑就能轻松跃过的距离，假如心神不宁的话，可能最终却会离奇地差上那么三四公分。

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任馋知道这样的道理，所以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将视线落到刀刃上蘸着一点石粉，鼻翼微动，淡淡的血腥味传了出来。

这不是铁锈的味道，任馋隐约有所感应。

恍惚间，他身上的【血奴】词条给出提示——这些石砖中掺杂了他这种人的血液，所以才如此坚硬不可破坏。

任馋穿越而来并未继承原主的记忆，只是通过身世词条的提示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没有亲身体验过那种被鞭打被虐待的事情，刚才本来会遭遇的灾祸也被半妖皇女挡住了，连身上残存的旧伤也因为痛感削弱的缘故并未造成什么影响。

但当他认出石砖材料来源的时候，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悲恸涌了出来。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血之哀？

任馋忍不住想歪，惴惴不安的心绪被这么一打岔，反而平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