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臭豆腐惊魂夜

姜小酥蹲在灶台前数到第三十六声蛙鸣时，终于听见陶瓮里传来细微的“咕嘟“声。她掀开浸了桐油的油纸，扑面而来的酸腐味惊得梁上老鼠“吱溜“一声窜出窗棂。

“成了！“少女沾着豆渣的鼻尖在月光下泛着莹光，青布裙摆扫过满地劈柴。自打上月在县志里翻到“青方“二字，她偷摸试验了整整七宿，总算复现出曾祖父念叨过的臭豆腐。

门外忽地传来重物坠地声。小酥抄起挑豆子的竹扁担，从门缝里瞧见三个黑影正往豆腐坊门板上泼桐油。领头的疤脸汉子她认得，正是城西赵记派来捣乱的泼皮王二。

“姜家丫头，再敢往东市送豆腐，老子让你这铺子比茅坑还臭！“王二举着火折子狞笑，突然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你往粪坑里藏银子了？“

小酥灵机一动，掀开瓮盖就把竹扁担插进去搅动。浓烈的臭味像头饿狼扑向门外，王二手里的火折子“滋啦“熄了，两个跟班直接跪在地上干呕。少女趁机端起陶瓮往外泼，黏稠的卤汁兜头浇了泼皮满脸。

“啊啊啊！我的眼睛！“王二捂着脸踉跄后退，正撞上挑夜灯经过的蓝衫青年。翡翠算盘坠着的流苏穗子扫过泼皮脖颈，竟泛起细密红疹。

小酥举着空陶瓮愣在门槛上。月光为那青年镀了层银边，鸦青色发带束起的长发下，眉眼比里正家供的玉雕菩萨还要精致三分。只是此刻这谪仙般的人正用素帕捂着口鼻，长睫低垂望着衣襟上的污渍——方才泼出去的卤汁在他月白直裰上开了朵墨菊。

“姑娘的待客之道倒是别致。“青年嗓音像浸过山泉的冷玉，指尖捏着块碎银抛进陶瓮，“劳驾，买你闭嘴。“

小酥盯着在卤水里沉浮的银锭，突然伸手拽住青年衣袖：“公子留步！您这病我能治！“她分明看见对方裸露的腕间红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谢无咎僵在原地。自打及冠那年得了这怪症，十八年来从未有人能近身三步之内。少女带着豆香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他后背已沁出冷汗，预想中的刺痛却迟迟未至。

暗巷里突然传来犬吠。小酥只觉腕间一凉，青年竟反握住她的手疾退三步。淬毒的袖箭擦着耳畔钉入豆腐板，颤巍巍的尾羽上绑着张字笺：三日之内，滚出青州。

“现在，“谢无咎松开手后退半步，袖中算盘珠发出轻响，“姑娘还要买我的命吗？“

第二章算盘上的晴雨表

“啪嗒“。

谢无咎指尖的翡翠算盘珠撞在黄杨木框上，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他望着天井里摞成八卦阵的豆粕筐，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个扎着双螺髻的丫头，正踮脚往最顶端的竹匾撒霉豆子。

“东南巽位偏移三寸。“他叩了叩柜台。

药铺伙计茫然抬头：“谢先生说什么？“

“今日申时三刻有暴雨。“青年拨动三枚下珠，翡翠碰撞声惊醒了打盹的芦花鸡。那畜生扑棱着翅膀冲出门，精准地叼走姜小酥腰间挂的霉豆腐荷包。

姜小酥“哎呀“一声追出去，青布裙裾扫过满地算盘珠。谢无咎弯腰去捡，忽见七十二颗翠玉珠竟自行滚向八个方位，在青砖地上拼出个巽卦。

暗卫墨九从房梁倒挂下来：“少主，钦天监来信说十日内都是晴天。“

“把西街仓库的防雨布挪到姜记后院。“谢无咎碾碎指间突然泛红的豆渣，“再去查查，赵记最近和哪家镖局走得近。“

***

姜小酥追着芦花鸡翻过三道篱笆，迎面撞进晒豆场。三百筐豆粕在烈日下铺成金色棋盘，每块霉斑都精确分布在豆瓣中央——这是她试验半年的新秘方。

“小姑奶奶快回去！“帮工福伯举着竹耙大喊，“赵记的人往咱水井里倒泔水呢！“

少女拎着裙摆跃上豆粕堆，突然顿住脚步。西南角的豆子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凑近能闻到淡淡的鱼腥味——和那晚淬毒的袖箭一个味道。

“福伯，把戌时三刻后收的豆子单独装筐。“她摘下襻膊系紧袖口，“劳烦您跑趟铁匠铺，就说...“

芦花鸡突然炸开颈羽，冲着东南方发出刺耳鸣叫。姜小酥转头望去，谢无咎正站在槐树下转那柄翡翠算盘，月白直裰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要变天。“他屈指弹飞粘在袖口的霉丝。

姜小酥眯眼看了看万里晴空，忽然瞥见青年腰间露出一截靛蓝布条——正是她昨日用来包扎伤口的发带。少女耳尖发烫，故意抓起把豆渣扬过去：“谢先生不如算算，这筐豆子能出多少腐乳？“

“二百三十块。“谢无咎侧身避开豆渣雨，算盘珠叮咚作响，“误差不过五块。“

申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声，天际猛地炸开惊雷。姜小酥望着顷刻间搬空晒场的黑衣人们，终于看清他们衣角都绣着翡翠算盘纹样。领头的黑衣人经过她身边时，怀里的豆粕筐突然掉出块木牌。

“皇商谢氏，甲字第三库。“姜小酥摩挲着烫金小篆，突然笑出声。原来那位账房先生的“买命钱“，是要买她做棋子的定金。

暴雨倾盆而下时，谢无咎看着蹲在房梁上修漏雨的少女，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这丫头补瓦片的动作，和他上月破解的九连环机关一模一样。

第三章芦花鸡大闹浴房

谢无咎望着温泉池边啄他衣带的芦花鸡，生平第一次对禽类起了杀心。半个时辰前墨九说此处是谢家私产，此刻却连池底的青苔都泛着豆香——显然有人用豆腐渣喂过池鱼。

“咕咕哒！“芦花鸡突然扑向浮在水面的木托盘，翡翠算盘应声沉入池底。谢无咎伸手去捞，忽听竹帘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少女清亮的嗓音：“阿花！那是里正家的浴池！“

水花四溅间，姜小酥举着竹篾网兜冲进来。蒸腾的水汽糊住她的琉璃镜，朦胧间只见白玉似的身影破水而出，湿透的长发缠着两片腐乳花瓣贴在颈间。

“原来谢先生...“她摸索着往后退，镜架突然被什么勾住，“在池子里种蘑菇？“

谢无咎捏着从少女鬓角摘下的霉豆渣，忽然觉得耳后发烫。这丫头居然把琉璃镜片磨成凸面，此刻正将他的锁骨放大成两道白玉山峦。

“姜姑娘的癖好倒是特别。“他指尖一弹，腐乳花瓣贴上少女眉心，“要验货吗？“

***

姜小酥是被此起彼伏的鹅叫声惊醒的。晨雾里浮着二十八个陶瓮，新研制的桂花腐乳正在经历最后发酵。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突然从水缸倒影里看到额间红痕——那混蛋居然用朱砂笔在她脸上画了只王八！

“小酥姐！“隔壁绣坊的春杏扒着墙头喊，“钱婶说要给你立贞节牌坊呢！“

村口老槐树下，三个说书先生正为“豆腐西施夜闯男浴“的细节吵得面红耳赤。最离谱的版本里，她举着臭豆腐逼谢账房签了卖身契，还让芦花鸡当证婚人。

“让让！“姜小酥推着独轮车挤进人群，掀开陶瓮的瞬间，金桂混着酒酿的甜香席卷长街。她舀起一勺琥珀色酱汁淋在嫩豆腐上：“新方子桂花腐乳，免费试吃——“

正要下嘴的赵掌柜突然僵住。青石板路上滚来颗翡翠算盘珠，叮叮当当停在姜小酥脚边。谢无咎握着半幅撕破的账本走来，月白襕衫上沾着可疑的红痕。

“姜姑娘的定金，谢某收下了。“他将琉璃镜片按在豆腐板中央，阳光折射出“百年好合“四个小字。人群轰然炸开时，芦花鸡突然下出颗刻着巽卦纹路的双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