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品茶谈曲

洛阳城依旧熙攘,车水马龙,往来如织。

城中蔡府,庭院深邃,雕梁画栋间尽展世家的大户的风范。然而此刻后院琴房休息室内,气氛凝重。

“姊,此人实非你所想!他投身黄巾,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蔡淼蔡文筝目若秋水,满含焦切,拽住姐姐蔡琰蔡文姬衣袖轻晃。

蔡文姬神情冷若寒霜:

“纵有千般苦衷,亦无转圜之理。彼为黄巾,便是与朝廷为敌之逆贼。若被朝廷察觉我等与此辈有涉,举族皆危。你须知,如今天子震怒,对黄巾贼众绝不姑息,我蔡氏累世公卿,容不得半分差池。“

说完,负手踱步,目中尽是深忧。

突然,蔡文姬眸光如刀疑惑问道:

“对了,你何以突然为这逆贼百般分辩?竟连平日最嗜之琴亦弃置不练?此非你素日所为。昔日你一得闲,便抱焦尾琴,与古筝和鸣,今却...“

蔡淼忙正身形,目露狡黠,堆笑道:

“姊莫要冤枉我!近日我勤学不辍,天未破晓便起而诵诗习乐,琴艺亦未荒废。姊若不信,我当即操琴为证。“说完,作势欲取琴。

“休要胡言!“蔡文姬冷哼,“你日日往此处奔走,心神恍惚。那逆贼一看便非良善之辈,不过黄巾草莽耳。须知黄巾众徒多为耕夫役卒,终日为稻粱谋,安有余财置琴?纵有琴,亦粗劣不堪用!“她摇头,目中尽是不屑。

“琴之一道,音色、音准、形制皆为要旨。若连五音不准,安能奏出雅乐?你切勿为其蒙骗。“

蔡文姬仰首,神情专注,尽显对琴道之专精。此刻不禁回忆起自己学琴的时候父亲赠送自己的焦尾琴,那音色绝妙浑厚有力,用此琴弹奏出来的曲子还有带安神静心的作用。

蔡淼一听自己家姐姐如此不屑一顾壮胆反驳:

“姊不可一概而论。他虽处黄巾,却于琴道别有见地。且你说过,琴艺高低,非唯琴之优劣,更在操琴者之心境与造诣。“

蔡文姬心中微动,面上却仍冷肃:

“小妮子,倒会巧言令色!吾且问你,彼究竟以何言辞惑你?莫要为其片语花言所迷。“虽言辞强硬,心底却对这黄巾逆贼生了几分好奇。

适时,微风拂过,庭中木叶簌簌,似为姐妹之争叹惋。

蔡淼屏息道:“当真!其琴艺天下无双,腹中亦有乾坤,非姊所想之粗鄙!“

“痴儿!“蔡文姬突然气笑了,“我看你是皮痒了,竟敢诳骗阿姊!若你说说之人有'天下无双'之琴艺,吾便替你隐瞒又何妨!“

她心下笃定,只道小妹年幼易欺。

“——姊此言当真?“

蔡淼闻言,原本带几分散漫之色骤然凝住,眼眸中尽是惊诧,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姊姊,仿佛要将其神情刻入心底。那尚带稚色的面上,尽是执拗,似此事关乎生死。

蔡文姬昂首,语气斩截:“吾言出必行!“

她在心底暗忖:

这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平日里让她练琴,弹不了半柱香便要发脾气。

一生气,不是把琴谱扔得满屋子都是;便是拿琴弦撒气,乱拨一通,弹出的音不成曲调,简直不堪入耳。

念及此,又开好言相劝:

“你须知晓,但凡名动天下的琴师,哪一个不是穷其一生,浸淫于琴道之中。

便说玉竹大师,听说他自幼与琴为伴,从垂髫少年到白发老翁,数十年如一日,在琴弦上摸爬滚打,方能创作出那般动人心魄的传世之作。每一个音符里,都藏着他大半辈子的阅历与感悟,方能在琴弦间,流淌出千古绝响。

再看那个黄巾贼子,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大出息?

且不说他写的那反诗,内容荒谬绝伦,有违纲常;单看文笔,也是平平无奇,不过是些街谈巷语,拾人牙慧罢了。

想是见了什么市井景象,心中略有触动,便信笔涂鸦,哪里有半分深意?

我洛阳城中,才子如云,哪一个不是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他们自幼饱读诗书,浸淫在经史子集之中,吟诗作赋,如探囊取物;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那等才华,岂是山野村夫能比的?”

“姊,那谁才是这天下最优秀之人呢?”听到姐姐蔡文姬说到玉竹大师,不由得眼眸一亮。

难道还有比大师更优秀之人?话说大师摘下胡子的样貌看起来还不错啊,如果能~哎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嘛!心里不由得升起一抹小心思脸上一抹嫣红。

“唔!我在乐坊听过大师的三首作品,第一首《故乡的原风景》描写出了乡间的景色,阐述那离开家乡对故乡的浓浓思念。”

顿了顿,抿了口花茶,茶香四溢,茶壶里的花香和甘草甜甜的味道让不加糖的茶水满嘴生津。

到底是哪个想出来的新奇炒茶方式,现在上流的名媛们都纷纷抢购这些茶叶,王公贵族里的公主千金只要一出来就派人抢购一空。自己还是偶然间央求了姐妹好一段时间才匀来一点。

接着又道:“第二首,就是冲击乐首排位时的《偷功》,此曲开头仿若遭遇层层困苦,然后进过不断努力打磨自身,会当凌绝顶时轻松惬意的心情。”

“那第三首呢?第三首如何?”听到姐姐对玉竹大师的赞美,蔡文筝哪里还能忍住,姐姐都欣赏之人能有错?

蔡文姬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怎么突然之间对玉竹大师这么感兴趣了?

不过也好,喜欢大师那说明自己找到移走妹妹注意力的事情,总好过跟反贼一起受到牵连强。于是心情大好,眼眸中泛着充满动力的光芒。

蔡文姬指尖轻轻叩击着琴案,目光忽然变得深远:

“第三首《象王行》,此曲乃是大师获得榜首的曲目,初闻时号角齐鸣,金戈铁马之声自九霄而来。”

“那还有呢?”蔡文筝急切的问到。

“你急什么,我这不正要说么,打断我作甚!”白了一眼自己妹妹接着说道。

“待细品,却似有巨象踏碎虚妄,每一步都震得人心发颤。你可知,曲中为何有杀伐之音?”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拨弄着,仿若模仿琴弦的震颤。

蔡文筝摇摇头,耳尖却因姐姐难得的谈兴而泛红。她从未见过姐姐这般投入的模样,往日里姐姐总是端着长者的架子,连伦琴都带着几分说教的味道。

而此时的蔡文姬眼中燃着炽烈的光,像是倒回到十三岁那年初得焦尾琴时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