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玄洲的雪是甜的。
至少三岁的陆浩是这么觉得的。
他骑在爹爹脖子上，像只撒欢的雪貂崽子，鹿皮小靴踢得叮当响。街边屋檐垂下的冰溜子被他舔了个遍，舌尖沾着星屑闪闪发亮。“爹爹看！这根像糖葫芦！“小儿揪着陆天澜的耳朵，硬是把一尺长的冰锥掰下来往嘴里塞。
“咔嚓——“
冰锥碎在乳牙间，溅了前头昆仑长老一脖子冰渣。老头儿雪白的胡子瞬间结霜，扭头正要骂人，却见那娃娃眨着琥珀色的大眼睛，从兜里掏出一块黏糊糊的茯苓糕：“爷爷吃糖！浩浩请你！“
陆天澜憋着笑拱手：“犬子顽劣，见笑了。“
长老胡子上的冰渣“哗啦啦“抖落，盯着茯苓糕上清晰的牙印，默默捏碎了传讯玉符。
“糖葫芦来咯——“
红艳艳的山楂串裹着晶亮的糖壳，陆浩眼睛噌地亮了。他像只闻到鱼腥的猫儿，揪着爹爹发冠上的玉簪就往前窜：“驾！大马快跑！“
卖糖老汉眼前一花，只见个雪团子凌空扑来。陆浩“嗷呜“一口咬住最顶上那颗，糖壳“咔嚓“碎裂的脆响里，金红的糖浆顺着胖乎乎的下巴往下淌。
“哎呦小祖宗！“老汉手忙脚乱去接糖浆，那液体却在半空凝成只胖凤凰，扑棱着翅膀往对面茶楼飞。正打盹的说书人被浇了满头，醒来看见糖凤凰蹲在惊堂木上，当场高呼：“凤栖霜月城！祥瑞啊！“
整条街呼啦啦跪了一片。
陆浩窝在爹爹怀里舔手指，瞅着满地磕头的人咯咯直笑。他衣襟里漏下的糖渣被寒风卷着，粘在蓬莱女修的流仙裙上，转眼化成一窝唧唧叫的糖鼠，顺着裙摆往上爬。
“陆！天！澜！“
女修气得祭出本命剑，剑光劈到半空却拐了个弯——陆浩正举着糖葫芦签子戳雪堆，签尖沾着的糖浆凝成个迷你剑阵，把剑气吸了个干净。
屋檐上蹿过团毛茸茸的白影。
“咪咪！是咪咪！“陆浩蹬着小短腿滑下爹爹臂弯，肚兜系带散成蝴蝶结。三眼雪貂炸着毛后退，被他一把搂住当围脖：“爹爹快看！浩浩抓到棉花糖啦！“
雪貂的第三只眼泛起青光，陆天澜暗道不妙。这畜生是出了名的凶兽，专食修士金丹。可下一秒，小娃娃从兜里摸出半块茯苓糕，凶兽立刻嘤嘤叫着翻肚皮。
“要梳毛毛！“陆浩盘腿坐在雪地里，拿糖葫芦签子给雪貂梳毛。签尖划过处，雪貂白毛上浮现暗金纹路——竟是被硬生生梳出了噬灵道纹！
街角乞丐的破碗“当啷“落地。
他手里攥着的半块噬灵玉珏突然发烫，裂纹中渗出黑血。陆浩怀里的雪貂忽然扭头，第三只眼射出青光，玉珏“砰“地炸成齑粉。
“妖怪...有妖怪！“乞丐连滚带爬地逃，撞翻了蒸笼摊子。雪白的包子滚到陆浩脚边，被他好奇地戳了戳：“爹爹，包子流鼻血啦。“
猩红的汁液渗出来，在雪地上画出血色符咒。陆天澜剑眉一拧，袖中剑气刚要迸发，却见儿子已经骑在雪貂背上，举着糖葫芦当令箭：“貂将军！冲呀！“
雪貂驮着娃娃横冲直撞，包子摊下突然钻出个黑袍人。那人兜帽被掀翻的瞬间，陆浩“哇“地叫出声：“黑叔叔脸上长蘑菇！“
黑袍人惨白的脸上，密密麻麻的青铜斑纹正在蠕动。
“小公子好眼力。“
卖糖人的老妪佝偻着凑过来，豁牙漏风却笑得慈祥。她枯枝般的手捏着个陆浩模样的糖人，糖浆拉丝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紫光：“婆婆送你个小玩意儿？“
陆浩鼻子动了动，突然打了个喷嚏。
鼻涕泡晃晃悠悠飘到糖人上，“啵“地炸开。糖人瞬间活了过来，叉着腰跳上老妪头顶，把她稀疏的白发编成麻花辫。
“咯咯咯好玩！“陆浩拍着雪貂屁股转圈，“婆婆再变个戏法！“
老妪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袖中冰蝶刚要振翅，却被娃娃一把抓住翅膀：“是琉璃脆饼！浩浩尝尝！“
“咔嚓“一声，冰蝶翅膀进了小嘴。
整条街的琉璃灯笼突然熄灭，十八头白玉犀牛齐声哀鸣。锁着拍卖场的玄铁链寸寸崩裂，浮空楼阁轰然坠向城主府。
陆天澜御剑腾空的瞬间，听见儿子兴奋的尖叫：“爹爹快看！天上下屋子雨啦！“
瓦砾纷飞中，陆浩骑着雪貂窜上房梁。他兜里漏出的茯苓糕渣沾在拍卖场匾额上，“鉴天宝阁“四个鎏金大字突然扭曲，化作一条糖浆凝成的胖龙，载着娃娃冲进坍塌的楼阁。
“浩儿！“
陆天澜的剑气劈开坠落的横梁，却见儿子正蹲在青铜棺椁上，用糖葫芦签子戳棺盖的饕餮纹：“大狗狗醒醒，浩浩给你吃糖糖。“
千里外的归墟深渊传来轰鸣。
棺椁兽首淌下血泪，在陆浩指尖凝成颗红宝石似的糖球。
“好耶！“小娃娃高举战利品，糖球映得瞳孔猩红，“爹爹！棺材大狗狗请我吃糖啦！“
雪貂第三只眼骤然睁开，映出棺中与陆浩九分相似的女童虚影。她脖颈缠着青铜锁链，正对陆浩比着口型：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