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踹开的巨响震得房梁簌簌落灰，陆沉在霉斑斑驳的床褥下掐碎舌底的酸腐丸。一股腐烂鱼虾的恶臭在口腔炸开，他立刻蜷缩成虾米状，把昨夜调配的绿藻汁抹在嘴角。
“陆沉！卯时三刻还不滚去演武场！“
李执事镶着金线的云纹靴刚跨过门槛就僵住了。晨光从破窗斜射进来，正照见少年青白如尸的脸——凌乱黑发间粘着茅草，裹着发霉棉被瑟瑟发抖，床边的夜壶翻倒在地，黄浊液体正蜿蜒成诡异的符咒图案。
“又装病？“李执事捏着鼻子后退半步，腰间铁木令“啪“地抽在床沿，震得陶制夜壶裂开细缝，“这个月第三次了！真当青云门养闲人？“
陆沉喉咙里挤出濒死的呜咽，手指死死抠住床板裂缝。三根淬了七日瘫的银针就夹在指缝间，针尖幽蓝寒光随着他的颤抖若隐若现。若是那戒尺再偏半寸，此刻该有毒蛇般的蓝线顺着对方脚踝攀爬了。
门外传来其他弟子嗤笑：“茅坑里的蛆虫也配修仙？“
“今日例检到此为止！“李执事绣着云纹的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香风。陆沉眯眼看着飘落的驱秽香灰，那是用南海沉水香炼制的上等货，足够外门弟子半年用度。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松开汗湿的掌心。床板上赫然印着五道深痕，混着铁锈味的血珠正从指尖渗出。这具身体到底太弱了，连筑基期的威压都险些扛不住。
【叮！三日低调任务完成】
识海里突然浮现金色篆文，青光如游鱼窜入丹田。陆沉感受着《龟息诀》在经脉流淌，嘴角扯出苦笑。前世就是太张扬，刚结元婴就敢独闯血煞宗，结果被九重雷劫劈得魂飞魄散。重活一世，他连呼吸都要算准节奏。
“陆师弟...“窗棂忽然响起三长两短的叩击声，同院的王胖子挤进半个身子，圆脸上堆着古怪的笑，“药堂新炼的辟谷丹，分你两颗？“
陆沉瞳孔骤缩。青瓷瓶里滚出的赤红丹丸上，星点墨绿正扭曲成蛊虫形状。魔门噬心蛊的气息，他隔着三丈都能闻出来——前世围剿万毒窟时，这种蛊虫曾让三大宗门精锐肠穿肚烂。
“多、多谢师兄...“他抖着手去接瓷瓶，指甲盖大小的剑气悄然溢出。王胖子突然凑近，脖颈处闪过蛛网状青筋：“师弟脸色这么差，不如现在服......“
“呕——“
陆沉猛地掀开棉被，昨夜调配的腐液劈头盖脸浇向对方。王胖子尖叫着后退，他趁机踉跄冲出门外：“茅房！要出来了！“
穿过晨雾弥漫的庭院时，他指尖轻弹。一缕追魂香顺着王胖子衣摆钻入，那上面沾着的蛊虫残尸，足够让他在子时追踪到饲主。
日上三竿，陆沉瘫坐在功德殿外的石阶上。青石板上映出他此刻的狼狈：道袍沾着可疑污渍，发间还插着半根稻草。路过的弟子纷纷掩鼻绕行，却无人发现他鞋底沾着的朱砂，正随着步伐绘出微型预警阵。
“本月考评末位，陆沉！“李执事的声音裹着灵力炸响，“按门规该逐你下山......“
“弟子愿领杂役三年！“陆沉扑通跪下，袖中铜钱“叮当“落地。那是枚浸泡过迷魂散的厌胜钱，此刻正滚到李执事镶玉的靴边。
朱砂笔悬在半空迟疑。趁这空隙，陆沉抬眼看向功德榜。自己的名字蜷缩在泛黄纸页最末，像被随手甩上的泥点。但真正令他瞳孔收缩的，是名册边角那团暗红污渍——看似随意的溅洒，实则勾勒着半个“杀“字。
那是用血咒术写就的标记。
“罢了！“李执事突然烦躁地撕下那页纸，“去后山寒潭洗三个月衣裳！“
暮色染红青云峰时，陆沉抱着木盆蹲在寒潭边。月光穿透氤氲紫雾，照见他后背狰狞的剑痕——本该是灵根所在的命门穴处，三寸长的疤痕正吞吐着幽紫雷光。这是他用《偷天换日诀》逆转修为的代价，也是前世剑仙陆九渊留在这具身体最后的印记。
潭水突然泛起涟漪。
“谁？“陆沉闪电般披上衣袍。十丈外的芦苇丛中传来重物坠地声，浓重的血腥味混入潮湿水汽。他捏着三张雷火符逼近，却在拨开芦苇时僵住。
浑身是血的外门弟子仰面朝天，手中紧攥的剑穗上，血色莲花正在月光下妖异绽放。更诡异的是，那人胸口插着的半截刀刃，分明刻着青云门长老的徽记。
“救...“濒死者的喉咙突然鼓起肉瘤，陆沉疾退三步。只听“噗“的爆裂声，无数蛊虫从尸体七窍涌出，却在触及寒潭紫雾的瞬间化为飞灰。
子夜的钟声恰在此刻响起。
陆沉盯着潭水倒影中的自己，突然轻笑出声。前世他仗剑凌云时，何曾想过有一天要躲在茅厕算计人心？但这样也好，至少能看清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毒牙。
暗处传来衣袂破空声，他瞬间恢复畏缩神态，抱着木盆跌跌撞撞跑向杂役房。身后寒潭深处，血色莲花剑穗正缓缓沉入水底，缠上一具被铁链锁住的白骨。
那具白骨的手腕上，扣着与陆沉前世一模样的剑纹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