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定局

待属下寻到任盈盈时，她正与令狐冲在一处飞瀑流泉前并肩而立。

湍急的水流自崖顶倾泻而下，在潭底激起千堆碎雪，氤氲的水雾映着天光，将二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启禀圣姑，教主...旧疾复发，已经...”

来人单膝跪地，声音哽咽难言。山风忽止，连飞瀑的轰鸣都似在这一刻沉寂。

任盈盈手中的绢帕随风飘落，踉跄着后退半步，绣鞋边缘浸入潺潺溪水犹不自知。

“你说...我爹他...”朱唇轻颤，后半句话终究未能出口。

令狐冲眼疾手快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觉怀中人儿轻若浮萍。那双向来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吓人，泪水无声地滑过惨白的面颊。

黑木崖上乌云压顶，往日猩红的旌旗尽数换成素白。

大殿内沉香缭绕，任我行的遗体静卧在玄榻上，面容安详如眠。

向问天的痕迹已被彻底抹去，唯余几处未干的血渍渗入地砖缝隙。

“爹爹——”

一声凄厉的痛呼，任盈盈跌跪在玉榻前，十指深深陷入织金锦缎。

只见她颤抖着触碰任我行冰冷的手掌，忽地发出一声幼兽般的呜咽。

令狐冲默默站在三步之外，看着任盈盈单薄的背影在烛火中剧烈颤动。

然而目光扫过大殿，令狐冲发觉少了什么，眉头微蹙。随即伸手拦住一名正要退下的教众，低声问道：“向左使何在？为何不见他？”

那人见是令狐冲，神色一滞，随即垂首答道：“回令狐少侠，教主先前听闻嵩山派左冷禅欲合并五岳剑派，便派向左使亲自前去打探。可谁知……向左使刚离开不久，教主就……”

令狐冲闻言，心中疑云骤起。以向问天的身份，区区打探消息之事，何须劳动他亲自出马？更何况，任我行刚刚重夺教主之位，正是用人之际，岂会轻易遣走自己的左膀右臂？

随后他不动声色地环视殿内，只见几位面生的长老垂首而立，而当初跟随任我行攻上黑木崖的鲍大楚、桑三娘等人却不见踪影。

殿内气氛诡谲，隐隐透着几分不对劲。

令狐冲本想再问，可目光落在一旁的任盈盈身上——她跪伏在任我行遗体旁，纤弱的肩膀不住颤抖，泪水早已浸湿了衣袖。

心中一软之下，终究不忍在此刻追问，只得暂且压下疑虑，默默走到她身旁，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殿内檀香袅袅，李斌缓步上前，在距离任盈盈三步处停下，深深一揖道：“圣姑节哀顺变，圣教不可一日无主，请圣姑即刻继任教主之位，以安众人之心。”

李斌的声音低沉肃穆，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然而任盈盈恍若未闻，只是紧紧攥着任我行早已冰冷的衣袖，泪水浸透了玄色锦袍。她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随着父亲一同消散在这缭绕的青烟之中。

“圣姑......”

李斌正欲再劝，忽见一道青影闪至身前，令狐冲横跨一步，衣袖轻拂间已将他隔开半丈。

两人目光相接，李斌只见这位素来洒脱的华山弟子眼中寒芒微闪，虽未言语，却分明在说——此刻，谁都不该打扰她。

见此情形，李斌也不再多言，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翌日清晨·黑木崖武德殿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巍峨的殿宇之上。殿内烛火未熄，青烟缭绕，映照着众人肃穆的面容。

“请圣姑继任教主之位，以安众人之心！”

低沉浑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以李斌为首，众人齐刷刷跪伏于地。

令狐冲立于任盈盈身侧，目光沉静，却隐隐透着一丝审视。

李斌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容推拒：“圣姑，教主骤逝，教内人心浮动，若无人主持大局，恐生变故。还请您以圣教为重，早日接任教主之位。”

任盈盈端坐于首位，一袭素白长袍衬得她面容愈发清冷，虽仍带着几分憔悴，但眸光已恢复清明。

只见她缓缓起身，衣袖轻拂，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诸位厚爱，盈盈愧不敢当。既如此，便依各位所请，只是盈盈年少识浅，日后教务还需诸位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随后她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心中一片雪亮——父亲之死蹊跷，向问天失踪，教中旧部不见踪影，此刻贸然追查只会打草惊蛇，唯有先稳住局面，待时机成熟再彻查真相。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之际，殿下一位灰袍长老突然出列，高声道：“教主初掌大位，年岁尚轻，老朽斗胆提议——请李右使出任副教主，辅佐教主统摄教务！”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纷纷附和，跪拜之声此起彼伏：“恳请李右使出任副教主！”

令狐冲眸光一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任盈盈神色不变，唇角却微微绷紧。

殿内烛火摇曳，将众人身影拉长，仿佛无数暗流在这看似恭敬的请命下汹涌翻腾。

李斌闻言，面色骤然一变，连忙上前几步，拱手沉声道：“此事万万不可！李某资历尚浅，不过是为圣教略尽绵力，岂敢觊觎副教主之位？诸位快快请起！”

岂料他话音未落，殿下已有人高声应道：“李右使何必过谦？当日黑木崖一战，若非您运筹帷幄，岂能助任教主诛灭东方不败？论武功、论功劳，教中谁人能及？”

“正是！”另一名虬髯长老拍案而起，眼中精光闪烁，“向左使常年在外，行踪飘忽，教务多荒废。如今圣教正值用人之际，还望李右使以大局为重！”

李斌快步走下台阶，伸手欲扶众人起身，却见众人纹丝不动，反而叩首更甚。

随即眉头紧皱，语气愈发恳切：“诸位且听我一言。向左使虽性情豪放，但毕竟是教中元老。不如待他返回黑木崖后，再从长计议...”

“李右使！”一名瘦削老者突然打断，声音嘶哑却透着狠劲，“您若再推辞，莫非是要寒了教中上下数千弟兄的心？”

殿内气氛骤然紧绷，烛火无风自动，在众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任盈盈冷眼旁观，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扶手，令狐冲悄然挪步，已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与李斌之间。

任盈盈端坐主位，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指尖已在袖中深深掐入掌心，轻声道：“既然众望所归，那便有劳李右...李副教主了。”

李斌环视殿内，见众人目光灼灼，随后长叹一声，终于缓缓抱拳道：“既然诸位执意如此...李某...便暂且领下这副教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