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化灵木盘虬的枝干时，徐渊踩着碎金般的夕照往药庐走去。
远处矿洞升起的硫磺雾被晚风撕成绛紫绸缎，缠在苦海镇参差的屋脊上。
檐角铜铃轻晃，惊起三五只灰翅鹞子，掠过他新换的玄衣巡狩袍，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影。
顾瑾鸢倚着药庐门框捣药，药草味混着暮风特有的铁锈味漫过门槛。
她耳垂上挂着的银坠子晃了晃，映出街角几个缩进阴影的镇民。
那些人昨日还挤在药庐前讨要清瘟散，此刻却像躲避瘟神般贴着墙根挪动。
“徐大哥！”少女突然扔了药杵，绣鞋碾过门槛时带翻竹筛，晒干的炎髓晶片如星子散落。
她指尖沾着将干的药汁，却在触及徐渊袖口鎏金纹时猛地缩回，“巡狩楼的人没为难你吧？听说他们连刑架都搬出来了……”
“你听谁说的？”
徐渊一边感叹消息传的迅速，一边奇怪这版本怎么如此不同？
他故意晃了晃巡狩令，镀银的令牌撞在墨玉葫芦上发出清越声响：“伏妖司的茶倒是比药庐的甘冽，就是宋楼主总爱往茶里添奇怪的叶渣。”
顾瑾鸢俏脸一红，一下子反应过来，有些窘迫道：“大家都这么说……”
这时，铁匠铺方向传来叮当乱响。
顾廉拎着半截断剑走出来，锻铁围裙上还粘着熔渣：“如今图之可是玄级缉妖使，能自由出入四大妖窟的人物！”
他蒲扇似的手掌正欲拍在徐渊肩头，却在触及刀鞘时触电般缩回。
刀鞘上流转着暗红赤蛟纹，那分明是宋瑾从不离身的劫焰刀！
“不是哥们儿，这……”
顾廉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是啥？”
“宋楼主给的。”徐渊轻描淡写地带过炼丹救猫的细节。
他想起离开伏妖司时仲闻轩意味深长的眼神，饲灵丹异变一事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宋瑾让他去熔岩矿脉深处，真的是想让拿到地心火莲吗？
一路走来，无论镇上人还是这俩兄妹，都不知道雪将军的事情。
这意味着，雪将军痊愈的情报已然被宋瑾封锁了。
顾瑾鸢的银针忽然抵住他腕脉：“你气血翻涌如沸鼎，今日定是强催过灵力。”她药囊里飘出的化灵叶清香，将劫焰刀残留的硫磺味冲淡些许，“灶上煨着赤参乌鸡汤，我去给你拿。”
徐渊点点头打算进屋，却看到药庐门上贴了不少符箓。
他这才想起今晚是月圆之夜，即人们口中的“灰夜”。
怪不得镇上的人今天这么活跃，敢情是为了预防妖兽在灰夜作乱，正早早地准备防御流程。
很久之前，灰夜中只有个别妖兽出现，为了护佑一方平安，上面便派修士前来讨伐，久而久之，就有了现在伏妖司。
随着妖气对这方天地的侵蚀越来越严重，妖兽在月圆之夜待的时间也越来越漫长。
以至于到了现在，基本上每到月圆之夜，整晚都会有妖兽不断出现，且数量越来越多。
为了抵御妖兽的侵扰，生活在苦海镇的人们，在月圆之夜到来之前，会将符箓贴在门上，以结合伏妖司的大阵连结化灵木的灵气，得到庇佑。
起初，伏妖司的缉妖人有不少是真的奔着斩妖去的。
直到五年前，十只融丹大妖出现在了灰夜当中。
彼时，无论是宋瑾还是现任的巡狩营主将卫沧溟，都不在苦海镇。
那晚，十只融丹大妖将司主杀害以后，还将十五个黄级缉妖人和五个玄级缉妖人活活打死。
至于镇民，它们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很明显，那是一场针对伏妖司的妖兽袭击，但伏妖司根本无力反抗。
因为那时候的伏妖司满打满算，实力达到融丹境的高手也才不到七人。
更遑论十只融丹境的大妖一呼百应，顷刻间就会有成千上百只妖兽奔袭而来。
自那之后，伏妖司在镇上的声望一落千丈，即便换了新的司主也无济于事。
由于近些年灰夜中大妖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提及灰夜人们总是谈虎色变。
它们动辄在炼气境以上，有的甚至还在融丹之列。
普通的缉妖人连抵御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诛杀了。
不过令徐渊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那司主就像是见不得光一样，从上任到现在，好像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难道这个“司主”真像大家说的，是上面用来安抚民众的借口？
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来收拾伏妖司这个烂摊子？
吃过晚饭，趁着夜色还未降临，徐渊来到了药庐的铁匠铺，将未出鞘劫焰刀放在了铁砧上。
他双瞳鎏金纹路暴涨，气运之眼穿透劫焰刀暗红刀鞘。
他看到赤蛟残魄与苦海镇妖气交融形成的紫黑漩涡，正在侵蚀刀身。
他抄起铁匠铺角落的玄铁锤，一记裹挟着造化炉虚影金焰的重击下去。
药庐立马传来杀猪般的叫声。
徐渊瞪了顾廉一眼，“你鬼叫什么？”
“图…图…图之，你…你…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啥，打铁呀！”徐渊继续抡了一锤，而后再次传来顾廉的尖叫声。
“这可是宋楼主给的，你就不怕他怪罪与你？而且你这样做，是个铁匠都看着心疼！”
“闭嘴好好看着！”
“哦~”
“铛！“铁砧迸出火星的瞬间，徐渊锁骨处叶脉金纹亮起，手中奔出数道鎏金锁链缠住刀身。
妖气如同活物般扭曲嘶吼，被锁链硬生生扯出刀脊裂缝。
“顾廉，去帮我拿一些化灵木髓！”
顾廉听罢，慌忙跑到药庐东南角，端来翡翠色的液体泼向刀刃。
木髓接触妖气的刹那蒸腾成青烟，被徐渊用造化炉凝成淬火液，顺着锤击轨迹渗入刀体。
当第七十二锤落下时，刀鞘突然炸裂，露出内部布满鳞状锈迹的刀身。
徐渊咬破指尖，鲜血混合着消耗的500缕气运值，在刀镡处烙下四道鎏金符印。
“天地为炉，劫火为引，给我炼！”造化炉虚影轰然降临，将整把刀吞入炉膛。
徐渊催动护体灵气，双手握住烧红的刀柄，任凭地火井喷涌的炎毒顺着手臂经脉灌入。
万劫道体可以身为桥，接引天地劫气，而造化炉的造化权能可以让劫焰刀重焕新生！
刀身鳞片状锈迹在金焰中片片剥落，露出内里流转星河的材质。
当徐渊将最后200缕气运值注入刀脊时，赤蛟残魄发出不甘的哀鸣，被四道雷纹绞碎成纯粹灵气。
“你是龙，也不行！”
徐渊说着，舀起一瓢水浇了上去。
洗灵完成的劫焰刀身褪去了暗红，呈现霜蓝底色，原先的赤蛟纹化作两道一黑一白的纹路。
徐渊挥刀轻划，残余妖气被刀锋吸收转化，反而在屋檐垂下星河般纯净的灵气光带。
【锻刀完成，共计消耗1500缕气运值】
【当前气运值：3510缕】
这次锻刀有一个重大的收获，那就是只要消耗足够的气运值，造化炉可为任何器物塑性。
炼丹的本质是塑性，而锻刀的本质亦是塑性。
“图之，俺有一个问题。”顾廉看了半天，本以为徐渊暴殄天物就已经足够异常了，直到他发现天边灰雾渐浓，不由得细思极恐。
“啥问题？”徐渊找了块布鞘，将新锻的劫焰刀收了起来。
“你这会儿锻刀，是打算去灰夜斩妖吗？”
“不愧是好兄弟，真懂我！”
“咦！”
药庐再次传来杀猪般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