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死不瞑目

这间房总共两扇门,一扇通向隔壁阿娘和阿爹的房,还有一扇正是进来的门。

此时她一声怒吼,两扇门都同时打开了。

站在门后的是一张张熟悉的脸。

步月,师姐,岁星,瞬光……

比起见到他们的欢欣,此时他们严肃的神情已将为数不多的欢欣冲散得干干净净。

还有阿爹。

皎然还没有叫他一声阿爹,就看见他朝自己走来。

皎然一动不动,眼泪却已经委屈地落下,嘴也憋了,跟小时候她吃了大亏,回来找他告状一样。

可是这一次,他没再哄她。

“交出《高山寿》!”他说。

“阿爹,你也信他的鬼话,认为是我偷走了秘籍?”

“少说废话,交出饶你不死。”

皎然笑中带泪,“阿爹要杀我?”

“会英门不留叛徒,念在你……你还是婴孩之时就是我们一手带大,若乖乖交出,可……饶你安全离开。”

皎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她太年轻,还不懂得真正的江湖。

冤枉她的人,比谁都清楚她是无辜的。

步月靠在墙角,斜着肩膀放空,一言不发,全当在看戏。

怪只怪她太蠢了,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阿爹一步飞起,左掌朝她袭来,皎然怎么能和他动手,迫于无奈,只得招架下来。

凑得近了,她才听到阿爹的话,“好丫头,叫爹看看你这几年的本事。”

皎然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方才还冷着脸叫她交出秘籍的人,怎么一交手凑近了就又变成了从前的老爹。

两人交起手来,攻守相当,众人静心屏气看着,无不惊呆了。

皎然居然能接下掌门这么多招式来。

“客栈外面都是弓箭手,你逃不出去,爹助你挟持穆衿。”

“什么?!”

两人一路朝着穆衿打去,渐渐靠近他,皎然被衣掌门带着一路挪到穆衿身侧。

就是那么一瞬间,他正要出手一把握住穆衿的肩膀,不出所料,周芝迅速窥破他们爷俩儿的算盘。

她闪身上前,当空抓住了衣掌门的手腕,同他打斗起来。

“还不抓住皎然!”周芝朝着弟子们大喊。

皎然比他们到得更快,上前便将穆衿的喉咙握住,“都住手!”

他只是站着原地不动,像被吓傻了,下身不曾挪动半步。

皎然手中,他的脉搏急促地跳动着,只要她想,此刻她便能报仇,只是看情况,杀了他,她就再无逃生可能,除非她能保证她一人可敌得过会英门。

“阿娘,你在做什么?”

她剑横衣掌门脖颈上,“你可以杀了穆衿,但我保证,我会比你更快杀了你阿爹。”

皎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是疯了吗?要杀了和她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

“阿娘,你不要哄我,我不知道你在和我玩儿什么把戏,可我知道,你不会拿阿爹开玩笑。”

话声刚落,周芝便猛挥一剑,斩断了她丈夫的手臂,鲜血顿时喷射而出。

血如泉涌,地上掉下一只断臂。

阿爹身穿浅黄色外衫,眨眼睛,鲜血便染红了他的肩上的衣服。

“阿爹!!!”皎然溅了一脸的血。

门中众人也都一个个哑口无言,谁也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皎然木然呆滞,鲜血浸入她眼中,血泪交杂,一下子眼前鲜红,全是阿爹的血。

“别管我,挟他脱身!”衣掌门从牙齿间费力吐出几个字。

皎然住手不攻,“阿娘,你到底怎么了,他是阿爹啊!”

眼前泪水模糊,几乎要失去所有的力气。

穆衿微微向后撑起她快要倒下的身躯,抵住她的肩膀,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皎然的心被撕裂了,若说几年前被穆衿设计,险些死在地牢那次让她后怕不已,此时这一幕,完全成了她日后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噩梦。

阿爹的膝盖打着颤,他的断臂还在往下滴血,可他只是说,“快走,快走……”

她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不知道自己回来到底是对是错,阿娘到底是听信了多少谎话才会对她如此绝情,难道一本秘籍比她们这十几年来的母女情份更重要?

至此,她深信不疑的亲情已开始碎裂。

“穆衿不能跟你走,你要是带走他,你阿爹今日一定会死。”周芝冷冷道。

皎然从未听过阿娘说这样残忍的话,为了一本秘籍,她连枕边人都不放过。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如果没有,你现在不会站在这里质疑我。”

“你要什么?”

周芝指着穆衿,“他。”

皎然自嘲一笑,“方才阿娘不是还要《高山寿》?”

“他,我也要。”

皎然不再挣扎,“我放了穆衿,你立刻让人救阿爹。”

“好,成交。”

皎然不疑有他,放下手去,一把将穆衿推回她身边。

听得穆衿轻叹了一口气。

她急忙要回到阿爹身边查看他伤情。

周芝道,“杀了她。”

门中弟子谁都不愿意是第一个。

逐星甚至退到了门外,躲在众人身后,仿佛这样,她就什么都不用面对了。

步月大摇大摆走了出来,“好了,小师妹,今日合该是你死期了。”

衣掌门拼命挣扎,断了一只手臂,他费力上前走了几步,用好的那只手捡起剑,正要朝着皎然走去,和她站在一起。

然而他还没转身。

寒光一现,当胸穿出剑身,闪着寒光的剑挂着几滴尚有温度的血。

衣掌门低头看了一眼自身后穿过胸膛的剑,也只看了一眼,便转向皎然,微微一笑,还跟小时候他抱她出去溜达的笑一样。

事情到了这一步才是无法挽回。

会英门上下骇然,可谁也无法高喊一句,为门主报仇。

这些年来,会英门明面上的门主是衣秉风,实则事事都由周芝经手,与其说衣秉风是门主,不如说是周芝还准确些。

衣秉风扑地倒下,尽管他还想挣扎着起来,断了一只手臂,又加上背后一剑。

唯留身后遗憾罢了。

他拼了命还想仰起头看皎然最后一眼,然而亦是徒劳。

眼睁得滚圆,死不瞑目,似心有不甘。

皎然脚下生根一般,呆滞在原地,微张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