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站在休斯顿警局大楼的走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一块块明亮的光斑。
“李,进来一下。”
约翰逊警长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远整了整衣领,推门而入。
约翰逊坐在宽大的橡木办公桌后,面色虽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
自从心脏病发作后,根据医生的要求,他每天的工作时间仍然有限制。
“坐吧,李。”约翰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之前我提过要让你负责一个新部门,现在是时候正式交接了。‘社区关系与创新部门’,从今天起,你就是总监。”
李远点点头,心中却有些打鼓。
这个部门的名字听起来高大上,但具体干什么,他还是一头雾水。
“这个部门的主要目标是什么,长官?”李远直截了当地问。
约翰逊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放在腹部,缓缓道:“简单来说,就是重建警民之间的信任。休斯顿的社区关系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尤其是少数族裔社区,对我们警局的信任度几乎为零。我希望你能用新的思路,搞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具体的方向,你自己定,但记住,创新是核心。”
李远心里暗自嘀咕:创新?说得轻巧,这年头创新可不是随便画个饼就能实现的。
不过面上他还是保持了镇定,点了点头:“明白了,长官。不过,预算方面……”
约翰逊叹了口气,眉头微皱:“这就是问题所在。布拉德利那家伙一直在背后使绊子,联合几个市议会的保守派,把咱们的预算卡得死死的,初始资金只有十万美金。”
“十万?”李远挑了挑眉,“这点钱怕是连社区活动买瓶矿泉水都不够吧。不过没事,长官,钱少就少干,我们靠脑子。”
约翰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显然对李远的反应颇为满意:“我就知道你不会被这点小事难倒。那接下来,说说你的团队吧。你之前就问我下属都有谁,我已经给你配好了,三个人,各有特色。”
李远精神一振,团队可是关键,成败全看这帮人能不能拧成一股绳。
“请讲,长官。”
约翰逊翻开桌上的文件夹,慢条斯理地念道:“第一个,罗莎·加西亚,西班牙裔女警官,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满脑子理想主义。警校毕业典礼上,她还在台上激情演讲,信誓旦旦要让警民关系‘像家人一样亲密’,结果一下台就被现实泼了盆冷水。不过这姑娘干劲十足,社区志愿活动从来都是第一个报名,哪怕是凌晨三点去救流浪猫,她也二话不说就冲。”
李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热血小警官的形象,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听起来是个……很有热情的人。”
“第二个,汉斯·穆勒,老警员,警局里的‘活化石’,一身正气,做事循规蹈矩得像教科书。他还有点神学背景,年轻时在梵蒂冈神学院进修过,是个传统到骨子里的人。每次开会都要引用一句圣经,偶尔还用拉丁文祈祷,搞得大家一头雾水。他对你们年轻人的‘花里胡哨’嗤之以鼻,但不得不说,遇到棘手案件,他总能凭经验找到突破口。”
李远默默点头,这位汉斯听起来像是个老顽固,但经验丰富,说不定能成为团队的定海神针。
“最后一个,威斯利·陈,亚裔警员,技术天才,但社交能力基本为零。平时话少得可怜,和同事交流基本靠表情包。他的电脑桌旁永远堆着各种电子零件,没人知道他在鼓捣什么。听说他曾经一个人搞定过全市的交通信号系统升级,但因为太低调,连同事都以为是外包公司的功劳。”
说到这儿,约翰逊合上文件夹,抬头看向李远:“怎么样,这三个人,水平还可以吧?”
李远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长官,您这哪是给我配团队,简直是给我出了道管理学的终极难题,这三个人凑一块,怕是能把我的办公室炸上天。”
约翰逊哈哈一笑,站起身,走到李远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我相信你能做到。你在纽约的表现,还有之前在竞选中的发挥,都证明了你有这个能力。带好这支队伍,搞出点成绩来,别让我失望。”
李远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力量,心中一暖,表面上却还是忍不住吐槽:“长官,您这信任是真沉啊,压得我肩膀都快塌了。”
约翰逊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去吧,你的办公室在三楼东侧,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下午就去见见你的新下属,尽快进入状态。”
李远起身敬了个礼,转身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万事开头难哦。”
李远晃着脑袋,迈步走向属于他的新战场,三楼东侧那间据说“简陋得像仓库”的办公室。
李远推开三楼东侧那扇略显陈旧的门,第一眼就被眼前的“简陋”震撼了。
墙皮有些脱落,地板上还残留着上任部门的咖啡渍,一张大桌子横在正中,旁边堆着几把各式各样的椅子。
窗户倒是很大,能看到外面休斯顿的阳光,可惜玻璃上贴着一层不明年代的防爆膜,怎么看怎么像个仓库。
“欢迎来到‘社区关系与创新部门’的办公室。”
李远自嘲地咕哝了一句,心里却不无期待。
毕竟,这里是他的新战场,他的三名下属已经坐到屋里了。
罗莎·加西亚,西班牙裔女警官,正埋头在一堆社区志愿活动申请表上,眉头紧锁。
她见李远进门,立刻站起来,神情中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情:“李,早上好!我已经整理好了本季度的社区活动计划,等你过目!”
汉斯·穆勒,坐在角落里,面前摊着一本圣经和一份警局规章,神情肃穆,仿佛随时准备祷告。
他抬头冲李远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愿主保佑我们的新部门,李。”
威斯利·陈,正低头鼓捣着一块电路板,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桌上散落着各种电子零件。
他抬头看了李远一眼,没说话,只是发了个“OK”的表情包到部门群里。
“各位,”他清了清嗓子,拉开椅子坐在主位上,“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开个简短的部门会议吧。”
罗莎第一个坐直,满脸期待;汉斯则双手交叉,闭目低声祈祷;威斯利敲着键盘,仿佛在等下文。
“我们这个部门的使命,”李远环视一圈,语气郑重,“就是创新社区警务模式,建立警民互信机制。说白了,就是让警察和社区居民不再是对立面,而是能一起解决问题的‘合伙人’。”
话音落下,三人反应各异。
罗莎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一直觉得警察应该像社区的家人一样,参与居民的日常生活,而不是只在出事时才出现。”
汉斯则皱了皱眉,缓缓开口:“创新是好事,但不要忘了传统的力量。警民互信,靠的不只是新花样,更要有公正和原则。”
陈没说话,发了个“思考中”的表情包,随即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发到了群里:“技术是桥梁,数据能让警民沟通更高效。”
李远忍不住笑了:“看来大家都很有想法,那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得先定三个首要项目。”
早在今天之前,李远早就想好了这个部门的愿景,他伸手在白板上写下三行字。
1.社区警务信息平台开发
2.少数族裔警民沟通机制建立
3.青年参与计划实施
“首先,信息平台。陈,这块你来牵头,目标是让社区居民能随时随地反馈问题、获取警务信息,甚至参与线上讨论。你有技术优势,发挥出来。”
陈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第二,沟通机制。罗莎,这方面你最有热情,特别是和西班牙裔、黑人社区的联系。你负责搭建警民对话小组,组织定期的座谈和活动,收集社区的真实诉求。”
罗莎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没问题,李!我已经有一堆点子了!”
“第三,青年参与。汉斯,你虽然经验丰富,老成持重,但别小看年轻人。你负责联系学校、教会和青年组织,设计一些能让年轻人主动参与社区治理的项目。用你的威望和经验,把他们带进来。”
汉斯点头,神情郑重:“我会让他们明白,责任与信仰同样重要。”
会议气氛逐渐活跃,李远趁热打铁:“大家各自准备一份初步方案,三天后汇报。我们要证明,哪怕预算有限,也能做出点成绩来。”
会议结束后,李远离开警局,独自走向社区。
按照惯例,他主动拜访了几位社区领袖,有教堂的黑人牧师,有墨西哥裔的社区协会主席,还有华人商会的理事。
但是访谈结果并不乐观。
无论走到哪里,居民们对警方普遍不信任,尤其是墨西哥裔和黑人社区,对警察的态度更是冷淡甚至敌视。
有人直言:“你们警察只会在出事时出现,平时根本看不到人影。”、“我们的问题反映了多少年,没人搭理。”
李远耐心倾听,详细记录每一个诉求。
他很清楚,这些质疑不是针对个人,而是整个体制的问题。
走出教堂,晚霞正落在休斯顿东区的老砖房上,空气里带着潮湿的青草气息和烧烤摊的油烟味。
李远脚步缓慢,脑子里回荡着刚才牧师的话:“我们不是不想相信警察,是太多次被辜负了。”
他能感受到那种积压多年的愤懑和疲惫,这不是一两句“我们会努力”的承诺能化解的。
在墨西哥裔社区协会的小会议室里,主席阿尔瓦雷斯女士几乎没给他留情面。
“你们警察在我们社区的存在感只有两种,要么是大批人马突击搜查,要么是出事后姗姗来迟。你想让我们配合,先让我们看到你们把我们当人看。”
她的语气里夹杂着对腐败和暴力执法的深刻不信任,甚至提到在墨西哥老家时,警察就是“拿枪收钱的地痞”,这种观感在移民社区可以说根深蒂固了。
黑人牧师则更直接:“你们的巡逻车一出现,年轻人就下意识地躲开。不是因为他们有罪,而是从小被教导‘离警察远点’。你们想要我们合作,先得让我们觉得你们不是来找茬的。”
他提到,社区里每次有警察暴力事件,都会在年轻人中激起新的愤怒和不信任。
在华人商会,理事长陈先生则更为谨慎。
他坦言,华人社区虽然表面上与警方冲突较少,但其实很多人遇事也不愿报警。
“大家觉得警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报案还可能惹麻烦。”
他提到诈骗、盗窃等案件常常不了了之,久而久之,大家更愿意靠自己解决问题。
前世自己的经历,让李远很能理解陈理事所说的这种华人心态。
这些社区的质疑很有针对性,美国警察在少数族裔社区的形象长期因过度执法、歧视、腐败和不透明而受损。
有些不信任甚至不是个人经历,而是整个社群的集体记忆和文化传承。
离开社区时,夜色已深。
李远走在回警局的路上,心情沉重却没有丧气。
回到办公室,他把当天的见闻和居民的诉求一条条记下,准备作为后续项目的参考。
他暗下决心:社区创新部门的第一步,不是“创新”什么花哨的项目,而是让这些被忽视的声音真正被听见。
李远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五味杂陈。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融入这个新世界,原来世界的记忆正一点点变淡。
曾经那个加班到深夜的程序员,仿佛已经离他很远很远。
“李远,还是李·史密斯?”
他低声自问,嘴角勾起一丝苦笑。